文/夂旧里。
学长像心上人的模样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楚篱第一次知道这首诗，是书上写杨贵妃“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时候，年轻的老师讲起了历史上另一位佳人李夫人。
当时楚篱就在想这位李夫人该是如何风姿绰约绝世风华，不然怎能倾城倾国？也或者是李延年对其妹的过高夸赞？
直到楚篱看见学长，那个站在路灯下朝她笑着的人，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只剩下这句诗。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后来一想起和学长的相遇，楚篱都有些想笑，无外乎是看上去清冷干净的学长竟也会搭讪这个方式。
高一深秋，天看上去高远又澄澈，阳光暖洋洋的透过玻璃洒在室内，下午放学时，楚篱端着餐盘走到食堂的一角准备吃饭，才刚坐下一会，身后就有人走过来坐在过道旁边的椅子上面对着她。感觉到视线，楚篱侧头瞟了一眼，一个相貌干净且清冷的男生，身后跟着两个男生，她微不可见的皱眉。对面的男生一笑便褪去了清冷的气质，变得温润。
他开口说话：“你好，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码麽，这里有笔”，楚篱不说话，男生又笑着重复了一遍。“你是谁”，楚篱开口问道，“我是高三八班的木子旬，木头的木……”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个男同学嬉皮笑脸的接口，“儿子的子”对面的男生瞥了他同学一眼，继续说“嗯，子曰的子，旬……上旬的旬，你可以叫我子旬，能给我你的手机号码麽，QQ也行”。
那个时候还是九年前，正是人手都玩QQ的时候。眼见着这个高三的男生要不到号码不打算走，楚篱开口：“楚篱，7********。”自报家门和QQ后，对面的男生明显愣了一下，迅速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在手心里快速的记下来，然后重复了遍，见楚篱点头，便收了笔，说道：那不打扰你吃晚饭了。起身走了两步后笑着喊了下楚篱，见楚篱偏过头看他，又笑着说：楚篱，再见。
那时候的校园，纯洁且勇敢，看见合眼缘的就欣然上前搭讪。
后来，与学长熟悉后，楚篱才知道学长已经见过她有些时候了，那天是刻意等在那里。
在楚篱不知道的时候，学长见过楚篱扶着一个醉醺醺的姑娘进食堂餐厅休息，也见过楚篱靠在阳台上晒太阳看书……当学长跟她说时，楚篱才知道原来学长果真是在她一进学校的时候就记住了她。
此后，学长便愈发频繁的和楚篱偶遇且熟悉。
不久，某天晚自习十点放学的时候，楚篱一个人慢慢悠悠的晃荡在路上。走到高三教学楼前面广场时，忽然听见有人喊：嗨…小楚小楚…
楚篱下意识的抬头，路旁高高的路灯洒下暖黄色的灯光，夜色朦胧中，一个气质清冷的男生站在温柔的光芒里，笑着对她摇摇手，笑着向她走过来，笑着对她说：小楚，是我呀，子旬。
用如今的话来说，楚篱被那笑撩到了。
后来，楚篱想，也许是那晚的灯光太温柔。
楚篱呆楞了一会，学长看她似乎没有想起来的样子，从几米之外走近，站在楚篱的面前笑着说：不记得我了嚒？我是子旬呀，木子旬。楚篱微微点头问他：嗯，在这里做什嚒？学长笑笑说：我在这等人。看着学长随着自己往宿舍的方向走，楚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两个人的身影被灯光照成了橙黄色，在地面上闪跃着交错。交谈了几句，便走到了宿舍门口，楚篱站定，侧身跟学长说：我到了。学长看了眼宿舍外门，又看了看楚篱，“嗯，那进去吧，晚上早点休息。”“好，再见”，楚篱礼貌性的笑了笑，转身跨进大门，学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楚，再见。楚篱在进入宿舍楼内门前，微侧头。
学长一身清淡的站在不远处的门外，目送楚篱，夜色模糊。
此后，几乎每个晚自习的夜晚，楚篱都能见到在相同的路灯下学长一身清淡的站着，然后在看见楚篱的时候，便对着楚篱笑，笑着向楚篱走近。
不言而喻，当初学长说的等人，等的都是楚篱。
第二年初春的时候，楚篱搬出了学校宿舍，高一下学期分了文理班，调到新的班级，搬到了学长所在那栋楼的五层，学长在三层。而后，每天上学放学在上下楼梯时便能看见学长班级明晃晃的门牌号高三八班，转过楼梯，抬眼看见毕业班的书桌上总是堆满了满当当的书本，教室里总是坐满了满当当的学生，却再没有看见过那个笑得温润的学长。
那时候，学长去了北方，待了很长段时间，直到夏意渐浓高考前夕时，学长说：小楚，我回来了。
夏天的傍晚，夜风习习，带着微醺的气息，又透着丝丝清凉，楚篱看见学长依然站在路灯下等她，笑着走向她。灯影摇曳，把身影拉长或变大，缓步在校园的操场上，聊着当下，聊着未来，聊着即将到来的高考和毕业。那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逛校园的操场吧。
一圈、两圈、三圈…在晃到明亮路灯准备回家时，操场迎面不远处有人朝他们这边喊：二爷，二爷…学长抬头看了一眼，侧过脸对楚篱说：那边是我的几个朋友。楚篱也淡淡的看了一眼，又假装不经意的看了下学长，内心默默吐槽：二爷是个什嚒鬼…
对面几个男生很快走近，看到了楚篱，笑了笑当作打招呼，跟学长说起话：二爷，怎嚒晚上还在逛操场呢？学长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后，旁边另一个男生看看楚篱又一脸揶揄的表情对学长说：二爷，你是二爷，那喊她？楚篱浅浅笑着站在一边不说话，学长扫了他们一眼，开口说：这是我的好朋友，姓楚。楚篱这才大大方方的微笑着打招呼：你们好呀。没等几个男生反应，学长便开口，行了，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玩吧。楚篱笑笑小幅度的和几个男生摆摆手，跟着学长一起错身走过去，身后传来不一样的道别：楚同学，拜拜。二爷，楚二嫂，再见哈…还夹杂着小声的一句：好像是我们二爷的那个楚篱姑娘…楚篱脸上淡定，内心抽搐：二爷和楚二嫂这是什么鬼。学长回头望过去，楚篱看见他警告的扫了他们一眼，转过身，边走边温和的陪笑着：小楚，甭理他们，他们就喜欢闹着玩。楚篱笑笑表示没事。
学长送楚篱回家，到了住的小区时，楚篱说：就这儿吧，前面转弯就到了。学长看了看前面宽阔但有点昏暗的通道，约莫有二三十米的样子，笑着说：送你到门口或者楼下吧，这里灯光有点暗。当时楚篱隐私意识特别强，连住哪栋楼都不想和学长说，更别提到门口了。楚篱坚持：不了，这儿可以的，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吧。学长看出了楚篱的坚持，到底是认识一年时间都没到，虽说彼此熟悉了很多，但楚篱终是对他保持很长的距离。“那好，你先回去，注意安全，有事随时给我电话，晚上要早点休息。”
楚篱在走完通道转弯时，看到学长依然远远的站在那儿，一如当时一身清淡的站在宿舍门外，目送楚篱，夜色模糊。
后来，楚篱一直想问二爷这个称呼的缘由。但直到七八年过去了，楚篱也没有开口过。
很快，高考就过去了，楚篱没有问过学长战绩如何。秋天到来的时候，还是原来的班级，就是门牌打头开始的高一变成了高二，学长的班级变成了新一届高三的驻地。一切似乎没有什嚒变化，但似乎又有什嚒不一样了。如之前交谈的一样，学长去了北方的城市上学，临走之前，学长对楚篱说：小楚认真读书，我会回来的。楚篱笑着说：好，一路顺风。
这一年，由于有半个学期的相处，楚篱和班上的男生大都熟悉了，文科班统共就二十来个男生，约莫有五六个男生或告白或献殷勤，楚篱都面无表情的直接拒绝。秋天开学时班上转来一个学生，面容如玉气质高冷，时来时不来的，鲜少跟人打交道，更是从不和女生说话，但还是引来一大批女生暗暗兴奋，直接被推上班草的位置，楚篱扫过几眼，是有这个资本。
不想很快楚篱就和男生有了接触。学长打来电话，问了楚篱近况，说起学校生活。然后学长说：小楚，你们班今年是不是有个转班生，叫胥锐。楚篱有点意外：嗯，你认识？学长在电话那头笑：对啊，是我一个朋友，感觉人怎嚒样。“嗯…没交流过，看上去挺冷淡的，不怎嚒搭理人。学长吐槽：那家伙惯会装腔作势的。
冬天的时候，楚篱给学长发了条消息，学长激动的表示：小楚，你主动给我消息了。转而打了电话过来，聊了很久，又说到转班生胥锐，学长说，我跟他提到你，他说你好像是认出了他？你们之前见过面的，有天晚上我们一起，他还说你们以后会是同学呢。楚篱想了想，隐约有点印象，但还是记不清楚。随后学长问起楚篱喜欢什嚒礼物，半开玩笑的说：等寒假回来给你个惊喜好不好，我把我送给你可好？楚篱笑着说，你学句其他地方的话给我听听就好了。楚篱听到学长在电话那边小声的问室友他们那里某句话怎嚒说，很快又跟楚篱说了一遍，楚篱笑了笑，没问是什嚒意思。
寒假到了，楚篱已经放假回家时，学长说：我回来了。通过电话，但是没能见面。
一晃就到了年后，很快学长又发了消息：我走了。
时间一晃，春去秋来。
这个夏天，学长没有回来过。
又是一年开学季，楚篱升高三了，学长的班级又入驻了新的一批高三党。
秋天的时候，楚篱问学长：最近还好嚒？
冬天的一个晚上，楚篱从校门外的街道上走过，对面奶茶店的门口，有个男生在喊：楚篱、楚篱。楚篱抬眼看过去，胥锐？慢慢走过去打招呼：叫我做什嚒？同他们一样，背对着店面，面向街道，看着灯光闪烁，想起了学长，有段时间没联系了。胥锐同旁边一个男生说：怎样，很好看吧，二爷喜欢的那姑娘。楚篱扫了他们一眼，脚尖在地上磨了磨，想问学长最近怎嚒样，又没说出口。胥锐说：二爷一直挺忙的。你帮说说让二爷多注意休息哎。聊了几句后，楚篱说没事我就先走了。便转身便离开了。
高三寒假的时候，学长给楚篱电话，说他回来了。这一次，楚篱作为高三狗，还在学校坚守，然而，最终还是没见面。
来年开春，楚篱在做最后的冲刺，忙着也没多余的心思。晚春的时候，忽然收到学长的消息，问楚篱准备得如何，打算考去哪里？
楚篱也没想好要去哪里，只说还没想好，但会离开本地的。学长说：来我这儿吧。楚篱笑了笑，没说话。
高考结束，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楚篱稀里糊涂的去了遥远的南方。
自此，天南地北，几年时间，再无联系。
如今想起来，楚篱觉得大学那几年过得太快了，快得像利箭破风，做了一堆荒唐事，浪费了一大把光阴。
等再收到学长的消息，已经是从南方毕业回来后。
也是凑巧，在人人都用微信联系的时候，楚篱已经许久没曾登陆QQ，那天晚上只是打算登上瞅一眼，不想，其中一条消息就蹦出来，显示日期是当天早上九点多。
阳春三月，收到了学长时隔四年的消息。楚篱看着页面上一大片空白，最上面是明晃晃的学长的名字，然后是学长发过来的两行字。楚篱没看QQ上的其他几十条消息，也没看微信不断跳出来的消息，楚篱有点沉默但又想扬起嘴角，就这嚒盯着这页面发了好一会呆。
学长真的太久没有给她发过消息，她也太久没有想起过学长。
时间果然是个好东西，说忘就让你忘。当年那个夜色朦胧的夜晚，一个气质清冷的男生站在温柔的光芒里，笑着对她摇摇手，笑着向她走过来，笑着对她说：小楚，是我呀，子旬。以及那些夜色模糊中，一身清淡的学长站在分别的原地，远远的目送她离开。这些在全无联系的几年里，都被楚篱遗忘在时光里，不曾翻起。
楚篱最后还是给学长回了消息，然后状似口气轻松的聊起天，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像是中间从来没有断过联系样。也像那句话：本来跟你分别了很久,但你再次在我面前微笑时,感觉就像你刚刚到楼下买了瓶水,然后踩着由春夏秋冬组成的台阶,咯噔咯噔来到了我的面前。
学长说很久没有联系过，说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说现在的近况，说了很多...的确，这几年变化很大，楚篱终于不像之前那样面无表情的不搭理人了，也不像之前那样只是嗯哦噢的一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的回复人了，楚篱终于学会了如何温和，但看见这个过程的人却不是学长。
其实，真要说全无联系也并不准确，虽然楚篱换了几次号码，也没留微信，但楚篱看见学长访问过她空间，看见学长翻阅过她说说，看见学长给她点过赞，只是从没有说过话，如此看来，学长也并非完全没有参与过这断了的几年。
最后，学长添加了楚篱的微信，留了他新的首都号码，跟她说：早点休息，晚安。
那天晚上，楚篱发了个屏蔽学长的朋友圈：今晚的月色真美。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后的频繁偶遇一样，此后，楚篱和学长的联系也渐多了，但又有些不一样，是控制在朋友这个安全距离的联系。有时微信聊个天，聊现在聊工作聊生活，大多朋友圈评个论，点个赞。
工作和考试让楚篱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没有精力关注太多。甚至某次学长提的见面约饭，楚篱第一反应竟然是拒绝，那时是学长从首都到魔都出差的前半个月，提前约着楚篱说等到了魔都请楚篱吃饭，楚篱模糊的回复说到时候看时间吧，结果还真不凑巧，那几天楚篱偏偏又飞去了南方办事。学长说那等过年回老家再约。
很快就到了过年，楚篱回了老家，在收拾书柜的时候，意外的翻到了旧物。楚篱默默的看完了所有，又默默的整理好放回原处。楚篱想起自己这几年的荒唐，再看看学长还是一如当年，历经烟火，依然一身清淡，干干净净。死犟着从不说后悔的心绷不住的倒出了一肚子悔意，却于事无补。
记忆像是被关在最深山洞处的野兽，嗅见一点光亮，便横冲直撞的冲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那天晚上，楚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看见一个一身清淡但笑起来干净又温暖的男生和一个看起来高冷的男生站在教学楼前，清淡的男生目光朝向楼梯，一个女孩子不紧不慢的身影出现，旁边高冷的男生挑了下眉：她是？气质清淡的男生笑起来，轻轻的说：我喜欢她，很喜欢。
画面一转，夏天的夜晚，天空上闪着星光，虫鸣声在夜里显得很热闹，一身清淡的男生眼睛亮闪闪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子，表情带着克制不住的紧张，手指不自觉地小幅度的动着，说：楚篱，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画面又转，一身清淡的男生看起来不是那嚒清淡，他说：请给我个机会。他说：没关系，我会坚持的。
画面继续切换，一身清淡的男生坚定又认真的说：等我成为海洋，我会回来找你的。
最后，画面定格在学长语气带着请求的一句话中：楚篱，来我这儿吧，好不好。
半梦半醒间，楚篱对着黑夜轻叹的说了声：对不起，是我忘了。
天光大亮，一觉方觉年至。
楚篱忽然想起一句诗：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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