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语迟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65期“迟”专题活动。

大壮三岁了还不会说话，村里老人都说怕是个哑巴了。他母亲兰花是个哑巴，他父亲铁顺是个正常人，脾气却很暴躁。他大多数时间是跟着母亲的。

他两岁那年，铁顺才意识到他还没有开口说过话呢。每日做完活，铁顺总要把他拉到身边，教他说话。

铁顺不识字，只能口口相教。他强行让大壮看着他的口型，跟着他说。可是教了无数回，大壮死活不开口，铁顺急得又骂又吼，越是这样大壮就越抗拒说话。村里心慈的老人看到，总会跟铁顺说：“别急，贵人语迟嘛。”

铁顺听了很受用，也就不再逼迫大壮学说话了。

一晃一年多，大壮三岁多了依旧不说话。铁顺再次教他说话，他被铁顺有力的大腿夹住，看着父亲口中吐出的词语，他皱起小小的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父亲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大壮连个笑容都没有露出过，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父亲。父亲强压着胸中的怒火，放开了他。他居然跑到灶台旁边，拿起一根棍子递给了父亲，伸手小小的手掌。铁顺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拿掉他手里棍子，扔了到一边，叹息着抱起了他，擦擦他的鼻涕说：“不说话就不说话吧，不傻就好。”

大壮在母亲的呵护，父亲的顺其自然中长到了四岁。每日在地上跟着同龄小伙伴追逐打闹，像只快乐的百灵鸟。小孩子在一起玩，磕磕绊绊总是难免的。可是大壮不会说话，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这天，兰花带着他跟春英家的孩子玩，两个孩子玩得一头汗。兰花和春英也乐的清闲。两孩子为了抢一个小板凳争执了起来，春英的小孩一把推倒了大壮，俩大人笑看着他们打闹。大壮眼中只有小板凳，爬起来就去抢小板凳，又被邻居小孩推到了。大壮索性坐在地上，两只小手紧紧拉着小板凳。春英的小孩生气了，一把扯过小板凳，对着大壮的头就砸了下去。兰花和春英这才上前制止，春英的小孩看着母亲来了，更加肆无忌惮了。居然拿着小板凳砸到了兰花脚上，力量不小，疼得兰花“嘶”了一声。大壮抬头看着兰花，不顾自己头上的疼。伸手就抓了邻居小孩的脸，红印子一起，邻居给了大壮一巴掌，骂他有人生没人教。兰花见状只好抱着大壮跑回了家。

晚上，铁顺回家看到大壮头上的包问起，兰花比划着告诉了铁顺。铁顺气不打一处来，就算自己家两个哑巴，也不能吃这哑巴亏吧。铁顺气势汹汹地跑到春英家理论，春英理直气壮地说是大壮抓了自家小孩才被砸伤的，算是扯平了。兰花急红了脸指着大壮的脸还有自己的脚，春英耍无赖硬说听不懂。铁顺也不惯着春英，厉声呵斥她，让她道歉。春英骂骂咧咧就不道歉，强调自己没有打过大壮，一个哑巴的话说出去谁会信。这话刺激了铁顺，他一把掐住春英的脖子，怒吼着让她赔不是。春英也是犟种，死活不服软。还大声说铁顺不讲理，把附近的邻居都吸引过来。兰花看着形势对自家不好，只好来拉着铁顺，邻居们也来劝铁顺算了，都是孩子之间的大闹不要太认真。铁顺甩开春英带着老婆孩子回家了。

回到家的铁顺越想越气恼，胸中憋着一股怨气。这时，兰花也抽泣了起来，大壮看着父母不开心，小小的他也不开心了。他又一次拿起棍子递给铁顺。铁顺扔掉棍子，拉过大壮，巴掌落到了大壮的屁股上。大壮疼的哭了起来。兰花看到挨打的大壮，发出“嗯啊嗯啊”的叫声跑去护着他。母子两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就像天塌了一样。这一幕看在铁顺眼里，怒从胸中起。铁顺把怒气都撒在了兰花身上，兰花也不反抗，任由铁顺拳打脚踢。

大壮不明所以地承受着父亲的打骂，小小的他只能用哭声来掩饰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这件事在铁顺心里成了心病，他开始找一些偏方给大壮治疗。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位算命先生给一家人做法事，铁顺就带着大壮去找老先生。大壮看到老先生手中的符纸来了兴趣，他挣脱父亲的手臂，朝算命先生跑了过去，盯着算命先生的符纸不动。父亲担心影响邻居，急忙抱着大壮要走，准备等算命先生做完事再来。

“等一下，你这娃生的不错啊。”算命先生看着大壮说。

“借您吉言了，只可惜这娃四岁多了还不会说话。”父亲叹息着。

“不急不急，贵人语迟。”算命先生在大壮身上一边念叨，一边比划了几下。铁顺千恩万谢地抱着他回家去了，那以后铁顺再又过了几天心安理得的日子。听了算命先生的话，他深信大壮一定会说话的，将来还是干大事的人。

随着大壮一天天长大，与同龄人的差距也渐渐出现了。大壮上小学了，他能听懂老师讲的内容，可是从来不会回答老师的问题。但这丝毫不影响大壮次次考第一，铁顺为此也深感自豪，更加不去追究他会不会说话了。

二年级时，大壮说话了。

那天，大壮背着满满一背篓猪草回家，兰花见他回来，拿起地上的菜刀就朝他走来。大壮心一惊，也没有多想，把猪草递给兰花。

可是，兰花没有接他手里的猪草。而是扬起手中的菜刀就朝大壮砍了下去，大壮“啊”了一声，撒腿就跑。

兰花像是疯了一样，举着菜刀追着大壮满村跑，大壮一边跑一边嗷嗷大哭。追到村口，大壮跑不动了，可是他和兰花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百米了。他清楚地看到母亲红着眼睛，像头发疯的野兽，喉咙里还发出令人恐惧的咆哮。大壮放声大哭，路过几位妇人，都被兰花的菜刀吓坏了，她们都缩着头跑了。大壮眼看菜刀要落下了，慌忙中喊了一声“妈！”

兰花像是被施了法一样定住了，她憋着嘴，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脸颊流下，流到了大壮脸上。大壮哭着又喊了一声“妈！”

兰花收回了扬起的手，菜刀也掉落在地上。这时，路过的人才控制住兰花，收起了那把菜刀。

大壮会说话了，可是他的母亲却没了自由。

铁顺从邻居口中得知了兰花砍大壮的事情，他认为兰花有了攻击性，还把大壮一直不说话的原因归咎于兰花。村里很多人也都建议大壮送兰花去精神病院，可是铁顺没钱，只好兰花锁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