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腊月二十五打春。旧时人们在立春的前一天,用泥土做成春牛,立春这一天用红绿鞭子抽打,因此打春是立春的俗称。紫衣对农村生活完全没有印象,但从小听人说打春,打春,她认为打春就是立春。百度出来果然是。
紫衣对安公子说,“听说从明年开始,连着好几年没有年三十。”安公子说,“连着五年。”紫衣说,“这么多年?我没有关注这一块,不知道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安公子也说不明白,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已经到了中午,寻思着去哪里吃点儿东西。紫衣虽然生活在城区,但是不怎么出门,反倒不如不经常回来的安公子熟悉情况。刚才过来的时候,他瞥见万达楼群的西侧,有一家新开的快餐店,里边人不少,就盘算着带紫衣过来吃午饭,吃完饭再去山上看梅花。
两个人喝完茶,起身下楼。开车沿大街往东,从万达南门进入地面停车场。因为逗留时间不长,就不去地下停车场了。虽说是周末,但是高峰期已过,地面上还是偶有车位的。在这儿,一般情况下,从星期五晚上开始人山人海,星期六晚上也还行,到了星期天,人就退潮,恢复到平常的样子,不能说人迹罕至,但也只能说是有人而已。
这家快餐店是省会城市的品牌,连锁店,在小城已经有好几家了。上次安公子回来,这家店铺还在装修中,这次回来,已经营业好多天了。虽说安公子比以前回来的频繁,但若说起频次,差不多也要半个多月一个月一次,所以小城的好多变化,偏偏是他先看出来,而身陷其中的紫衣“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次回来,安公子发现,市场上比前几次回来热闹了好多,进驻了好几家品质颇高的食品专卖店,给萧条的市场,注入了一丝生机。现在钱不值钱是事实,买一星半点看不上眼的吃食,动辄百儿八十。但也有个对立的事实,那就是老百姓手里明明拿着钱,却买不到心仪的商品。在他家附近,原来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农贸市场,大棚连着大棚,很朴素,多年来生意一直很火,后来规划成三起的楼房,规划了好多年,好容易再营业时,买卖却一落千丈。临近年根,好多摊位空了,这些新入驻的专卖店,就是在离开的那些摊位上装修的。虽说不知道到底能够撑多久,但是最起码,现在是红红火火、热火朝天的样子。
在离店一百来米的地方停车,俩人下车往北走。正午的阳光当头照着,拉出两个清晰的影子在前边地面上。紫衣留意了一下,安公子宽宽长长的影子,似乎能装下紫衣两个影子进去,于是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吃饭,最起码在外表上大差不差,能够和安公子般配起来。
在一个不甚明显的入口,安公子拉开门,让紫衣先进,然后自己跟进去,寻了仅有的一个空桌子坐下。紫衣坐下来守住桌子,安公子去食品区选食物、结账,然后端过来,放在紫衣面前。荤素搭配,偏荤一点儿,安公子笑着对紫衣说,“给你加点儿营养,争取长得胖一点儿。”
在这个城市读书、工作、居住了这么多年,紫衣从来没有上山看过腊梅花,如果不是刷短视频,她依然不知道这座城市里有这种植物。在她意识里,梅花生长在古诗词里,像“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像“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像“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有一天她看到一条短视频,说身边这座山上有腊梅花,还大吃了一惊。和安公子聊起来,安公子说,“道观里有几棵腊梅树,已经活了三百多年。下次回去带你去看腊梅花。”
两人吃过饭,开车去了山脚下的游客中心,把车子停在广场上。人不算多,两人讨论着这儿平时熙熙攘攘,为什么现在冷冷清清呢?今天天也不错,太阳好,温度又不算太低。讨论来讨论去,忽然想起来,这是临近年关,高校放了假,社会各界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收了游兴,老老实实回家过年,没有心思玩耍了。紫衣问安公子明天还回单位吗?安公子说,“还得回去。腊月三十放假,正月初七上班,假期一共七天。可能还会安排值班,今年尽量争取不值班。那边的过年氛围淡,虽然大家心底都惦记着回家过年这件事。”
安公子领着紫衣先去山门,边走边告诉紫衣,山门那儿牌坊东侧有一棵冰心腊梅;道观里的是檀心腊梅,也叫狗心腊梅。你去看看有啥区别?
紫衣开开心心、蹦蹦哒哒地走在安公子的前边,大红的羽绒服,雪白的毛领子,在苍茫的冬天背景下格外显眼。安公子有些发呆,这女子电话里的嗓音好听,现实里的身形美好,不知道在将来,在家庭生活里,能不能从容应对,过日子是否能够过得漂漂亮亮?
紫衣直奔山门而去。一股似有似无的清香,伴着山中特有的清洌凉风扑面而来。紫衣停下来,茫然四顾打量腊梅所,竟然没有看到。安公子忍俊不禁,眉毛一挑,向紫衣背后努一努嘴,说,“在那儿!”
紫衣回转身,看身后一两米处,有一丛被枯叶覆盖的枯枝,枯枝上有不打眼的淡黄色的花朵和花骨朵,开放的不多,多的是黄豆粒大小的花骨朵儿。那么有名的梅花,竟然这般不起眼!看到紫衣脸上的沉吟之色,安公子笑着说,“腊梅是腊梅,梅花是梅花,两者不是一回事。”紫衣疑惑地说,“是不是古诗中的红梅、白梅属于梅花,眼前的这个腊梅,不是梅花?”安公子赞许道,“对。你以前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
紫衣说,“嗯。我读过莫非的《风吹草木动》,书里说,腊梅不是梅花。但只是有这么个印象,如果你今天不提,我脑子里反应不出这些来。还有你刚才提到的狗心腊梅,我曾在汪曾祺的散文中读到过。我发现书中的知识,有时候很难联系到现实生活中来。比如腊梅花,我早先读到过,今天你提起来了,再和现实物件一对应,我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紫衣边说边仔细看腊梅花,见枝头绽放的几朵,花瓣如同蜡刻的一般,挺脱,没有一般花朵的娇艳;花瓣里包着白色的花蕊,却是娇滴滴的发亮。这就是安公子刚刚说的冰心腊梅了。
安公子抓拍了紫衣看腊梅的照片,没有对紫衣说。紫衣心思全在面前的腊梅上,被欢喜充盈着,眼角带笑,眼睫毛一抖一抖的,非常俏皮可爱。
道观离山门不远,在山门的东南方向,有点儿下坡,他俩去道观,实际上是沿着一条河道往下走。河道里没有水,水存在水库里,被堤坝拦着。堤坝上一拉溜儿好多柳树,没有一片叶子的暗黄色的柳条儿,在清风里摇曳着,蛮柔软,是属于春天的那种柔软。
一共走过四座石桥,他俩才来到道观前。道观正门在东南角,前边一拉溜儿七棵高大的侧柏树,合抱粗细。上了几级台阶,来到第一进院子,迎门一个长长的香炉,里边香烟缭绕。二进院子里,南边是一个大大的水池,里边的水不算清冽,里边有十几尾一尺来长的彩鱼。池子正中有一个小小的石桥,正对着向上的石阶,上去石阶,就是观里的正殿和偏殿了。两丛腊梅就种在这进院子里,高可十多米,每丛腊梅从地下长出三四十根树干,最粗的有碗口粗细。
恰巧有一个有名的抖音博主在这里直播,向粉丝们介绍道观的历史和腊梅树的由来,身边的游客虽然不是同游的,却在她身边安静地聆听着。紫衣也停下来听。这位博主很有名,是国家金牌导游,紫衣喜欢她的作品,每每跟着她的视频游山玩水。这次碰到了,这么近距离地欣赏自己的偶像,紫衣想到的是,无论做哪个行业,都要深耕,都要成长,时间久了,才有可能出类拔萃,成功的道路并不拥挤,但是你必须坚持下去。
或许是因为道观地势低,向阳,气温高一些,这两树腊梅花已经盛开,密密麻麻的泛黄的花朵挂满树,每个花朵的根部都有深色的花蒂。花朵在枝干之上,却掩不住遒劲的枝干。都道是拜神仙到殿堂,殿堂一般高大威武,但是在这儿,高大威武的庙宇殿堂,却像是栽种这两丛腊梅花的大花盆一般。
安公子轻轻挽住紫衣,巧妙地出现在金牌导游的镜头里。这就是向世界宣布主权吗?紫衣心里一动,脸红上来。虽然他们没有向神仙祈祷什么,但是心到神知,何况如今他们已经身到神仙殿了呢!
紫衣如今不敢再进神仙殿祈祷,原因只有她自个儿知道。那一年,寒陌尘离婚后,从紫衣的生活中消失了,紫衣去很灵验的道观祈福,祈祷能够和寒陌尘喜结良缘,花钱买了福袋,供在神仙身边。在道姑念祈祷词的时候,紫衣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事后心想,这事难成。从那以后,她再去那个道观,总是避开那位神仙,不肯再近前了。
2024年2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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