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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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也是十多年前了，那时的我还很年轻，至少还不像现在这样老，夏天的时候，我回老家，坐哥哥的摩托车去镇上办事，刚从土路拐上柏油马路，就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骑着摩托从后面追上来，欢快地和我哥打了个招呼，然后风一般地从我们身边掠过去。

看着蓝天下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我哥问我:

“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

“张某某，是你们小学同学吧，他的儿子。”

“啊？”我现在已经记不清那时我结婚了没有，没有孩子是一定的，听到曾经的同学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孩子，心里还是有些惊讶。我哥接下来的话，给了我更大的震动:

“你那个同学，张某某，没了，你知道吧？”

“啊？！没了？不知道啊！”

“喝农药没的。喝了两次，第一次抢救过来了，没多久又喝了一次……差劲……鬼追的……过一百天了……”

哥的话被耳边的风扯得断断续续的。我想再看一眼那个追风的少年，可是早连影子都不见了，湛蓝的天空下只有只留大片的庄稼和随风摇晃的绿树，向前无限延伸的马路，空落落的让我难受。

都说以某种方式自杀的人，一旦被抢救回来，即使想死，也会换种方式。可是我这个同学，却坚持以同一种去寻死，我不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让他如此执着地追寻死亡，肯定不像我哥说的“鬼追的”那么简单。

我和张某某虽然做了六年的小学同学，但没什么太深的交情，只不过我们都是偏瘦弱的那种人，之间有种类似同病相怜的感觉。虽然瘦弱，学习也不怎么好，但是和大多数农村孩子没什么两样，皮实，没心没肺，爱玩爱闹。上初中以后，虽然不在一个班，但是大家都走读，还是会经常在路上相遇。那时的我们，也是和刚才那个追风小小少年一般的年纪，就在这条路上，说说笑笑，把车子骑得飞快……有一天，他和我说，每天他家里都给他几块钱零花钱。这在那时的农村，是多么值得羡慕的事啊！

我还清楚记得说这话时，斑驳的树影下，他白皙的脸上挂着的满足的微笑……那时的我们，怎么能想到二十多年后，生活会把他逼到了一心求死的境地呢？

同样，我也无法预料，等在刚才那个风一样的飞奔着欢笑着的少年面前的，会是怎么的人生呢？

虽然我的年纪还不算有多么老，但是同龄人故去的消息已经不止一次听到了。除了这个张姓的同学，还有一个姓孔的同学。在初中那几年，我们在一起是玩得最好的，操场上，单双杠旁，无数次留下了我们欢笑追逐打闹的身影，上高中后我们的交集才越来越少，后来，上了大学，就音讯全无了。

但我万万没想到，再次从别人那里听到和他有关的消息时，竟然是他的死讯！说他大四那年，踢足球的时候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这时人们才知道他是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可是，当年我们那样疯狂地玩闹，他都什么事没有的啊！他死的时候，工作都以经找好了……我们真的无法知道，他的父母该怎样面对他猝然离去的消息……

这两个同学，都算不上我最好的朋友，但是看到“故人”这个题目时，我的眼前还是一下子就浮现出他们的笑脸。现在的我，真的理解了“人生无常，漂泊不定”的含义，曾经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生道路上，都是洒满了阳光、鲜花和欢笑，可是谁知道我们中的谁就会被命运的风雨无情地吞没呢？李白说:“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浮云一样的我，开始思念我的故人们了。可是我的故人们，你们都在哪里呢？

在人生道路上，总有人走着走着就不见了。我经常有种错觉，他们随时还会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且，哪怕我已经“尘满面，鬓如霜”，他们像消失时那样青春年少，如花容颜——就像当我在岁月的长河里随波逐流的时候，他们还一直停留在原地等我。可是，“故人不可见，江水日东流。”虽然我们都在这个人世间兜兜转转，有些人我们却永世无缘得见；还有的人，在我们不只不觉间已悄然退场，当初不经意的分手，就是我们的诀别！

不管可见不可见，也不管天上人间，我惟愿我的故人们啊，你们都能保留着当年我们在一起的那张灿然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