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奎恩的可怜男人

我和彼得奎恩认识两年了，却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一样，他说彼得是他离开福利院后人们给他取的名字，正常我应该叫他彼得，但他喜欢我叫他奎恩，我在柏林做情报工作的时候结识了他，他很英俊，鸽子灰色的眼睛总是给人一种忧郁的感觉，情报工作经历些生死太正常不过了，他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他总是在我差点死掉的时候让人欣慰的出现，他话很少，总是那么神秘，我永远都弄不懂他。他受过特殊训练，枪法极准，那种在生死面前的冷静和视死如归的勇敢使我对我产生了一丝好感。在伊拉克时，那时的我还很固执，经常不听他的建议去可能有恐怖分子的地区收集情报，他想方设法冒着危险保护我，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在伊拉克的时候，我们曾坐在湖边聊了一整晚，对我来说，那是很美好的回忆，虽然是在该死的伊拉克。他一向喜欢保持神秘，我对他的了解的很少，只知道他是孤儿，因为相貌英俊，被情报局从福利院挑选，接受特殊的严格训练，以备以后执行特殊任务，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我们很亲密，有时候我们仅仅坐着无话可说，都会觉得宁静美好。

我从来没想到他会爱上我，我们从来都不是同一类人，况且我们有时候处于敌对关系，中国和美国的情报局向来互相监听获取情报，他中枪伤口感染的那次，我抱着他给他打止痛药时他依偎在我怀里的感觉，在我请求他帮我的时候，他说“Do everything for you if you want”嘴角那浅浅不为人知的微笑，这些都从没让我想过除了友谊之外的东西。如果局里知道我和一个美国间谍关系密切，我会丢了我的工作，况且他经常酗酒有时还会找妓女，这些都让我们的关系仅仅止步于此，我拒绝他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他彻底消失了。

由于我对财富还有虚荣的过度追求，一年后我出于各种考虑和一个富商结婚。后来我和奎恩又在叙利亚相遇了一次，我才得知，在我拒绝他后，他去了叙利亚，接受了一项几乎等同于自杀的任务，因为中美的联合行动，我和奎恩有一段合作关系。来到叙利亚后，我就后悔接受这次叙利亚的任务了。

由于内鬼，我们中了伊斯兰国的埋伏，要不是奎恩，我差点被一颗子弹打爆了头，他因此中了一枪，“我已经跑不了，我帮你拖住他们，你快走。”，我不肯，他向我大吼，“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你这木头脑袋怎么就想不明白。”我撤回营地后哭了一整天，要求局里把我调回去，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了，后来他跳进湖里，被一个当地的医生发现得救，伤还没好，遇见了当地的激进分子，要不是奎恩受过特殊训练，及时夺过了他的刀，不然差点被他用刀捅死，虽然逃过一劫，但却惊动了当地伊斯兰国的眼线，奎恩又被叙利亚的伊斯兰国恐怖分子抓去做毒气实验。

获救时人们都以为他吸了沙林毒气活不成了，奎恩知道自己这次去叙利亚凶多吉少，留了一封遗书，他没有亲人朋友，这封信是写给我的，内容如下：

我想我快不行了，我们就当什么都从未发生过。 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我不相信命运，星座，但事情变成这样我一点也不惊讶。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把我拉回到黑暗中。 我从未拥有现实生活或真正的爱情。这是属于正常人的东西。和你在一起，我想，也许，但我现在知道那是一个虚假的微光。 我已经习惯了那些在沙漠中总是发生的事情，现在它已经发生在我身上。死亡和坠入黑暗对于我是迟早的事情，也是我一直想要的。 不要在墙上为了挂勋章。不要说一些愚蠢的吊唁。只把我想象成一个在岬角上的光一个灯塔，指引你远离礁石

但他最终挺过来了，却陷入了昏迷，我在这期间做了我一生最后悔的事，这件事变成了永远折磨我的心病，我出于私心，为了得知伊斯兰国毒气储存的地点，不顾医生反对，让医生强行唤醒他，这导致他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他得了中风，语言功能障碍，总是忘记单词，他说他脑袋总是短路，他手总是抖，连叉子都拿不稳，一条腿走路有些瘸。我忍受良心的煎熬，从没勇气和他提起过这事。

我想尽一切努力让我的良心好过一些，他没什么朋友，我就留在美国，每天去疗养院看他，一个受过特殊训练的神枪手陷入如今的狼狈处境，使他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他不想见我，甚至和我大吵了几次，他的医生告诉我，每次我来过，他的情况都变得更糟糕，我的探望还曾经害他犯了癫痫，我劝他不要自暴自弃，配合治疗，他发疯了一样把我按在墙上，向我大吼："Don't bark like a dog and mind your own business."（不要像狗一样乱叫，管好你自己的事） 。我怒目盯着他，“你疯了吗，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才会从中国来到美国，仅仅为了陪你。”他松开我，“茉黛，放过我吧。”说完他转身离开。

他经常偷跑出去嫖娼吸毒挥霍他的退休金，自甘堕落，有几次妓女拿走了钱，直接把他留在浴缸里，我找了整个晚上才找到他，最可笑的是我甚至还留了一个妓女的联系方式，方便我找到他，那个妓女告诉我，他有时睡着后会呻吟，会叫一个叫“茉黛”的女孩的名字。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去面对他，但我必须为我的良心赎罪，我最后把他接到了我住的房子里。

他晚上总是做噩梦，关在释放毒气的房间的确是一段恐怖的经历，有一次我晚上被他吵醒，我跑到他的房间安慰他，可我这举动却导致了他的误解，他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解开我的内衣，我吓了一跳，“你他妈在干什么？”从那以后，我们俩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了。

这个可怜的家伙一直遭受各种虐待，从小训练时被别人虐待，执行任务时被上司和敌人虐待，大概也包括我对他的情感虐待，还有被他自己虐待。他的经历太惨了，遭受折磨、酗酒、心理障碍、身体伤残、被刺伤、脑损伤患上失语症、尝试自杀、毒气中毒。我对于他，我同情而且无比的愧疚，毕竟我使他患上了中风，我想为他做些什么，可是很显然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我。他在中风后，酗酒更加严重，为了缓解疼痛，他有时还偷着吸毒，我让男保姆每天寸步不离照顾他，这让他更烦躁了。

他的男保姆说，“我觉得他因为你不开心，精神状态很差，你应该和他好好谈谈，你对他太过残忍了。”我快被气疯了，“我残忍？我放下工作来这陪他，还要每天看他的脸色。”男保姆说：“他喜欢你，如果你想让他好过一些，就不要每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你照顾他只是为了你自己的良心不会那么难受，你太自私了。”说完他冷冰冰的走了。

后来我最担忧的事，也是我的心病，最终还是发生了，这使我和奎恩的关系彻底破裂。达尔来过我家，他请奎恩回到情报局接着为他卖命，奎恩本来是福利院的孤儿，达尔一手栽培了他，把他训练成优秀的特工，可以说奎恩悲惨的人生是从遇见达尔开始的，“彼得，你以为中国情报局的那个女特工照顾你是出于爱和善良，她照顾你仅仅是因为她的良心感到不安，那时你为了救她陷入了重度昏迷，她为了完成她的任务，急需知道恐怖分子储存毒气的位置，她以为你会知道，她不顾医生强烈反对，让医生强行把你唤醒，可是你根本不知道毒气储存在哪，强行唤醒你的后果是你昏迷了一个月，脑部严重受损，患上中风，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她造成的。彼得，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才是真正关心你的人，远离那个中国女人，她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奎恩和我大吵一架，吵的特别凶，奎恩说我像耍弄猴子一样耍他，我想我彻底伤了他的心，我们后来再没说过话。他生活不能自理，精神状态也很糟糕，不管他愿不愿意，他没有其他朋友，也没有亲人，我坚持留下来，等他好转再回中国。

脑部受损的表现之一是受迫害妄想症，这么多天他终于和我说话了，“茉黛，你要小心你的邻居，他一直在监视你。”我问，“你怎么知道。”“他家的窗户有一架望远镜，望远镜正对着这个房子。”“奎恩，你居然还撬人家的锁，进人家的屋子，这不是叙利亚，也不是伊拉克，你不要把每个人都当做可疑的恐怖分子。可能望远镜仅仅是放在窗前看星星的。”我受够了他这种大惊小怪。

一天夜里我觉得有人在我床前走动，“奎恩，你又在搞什么鬼？”一把刀压在了我脖子上，“你还记得三年前你做过的事情吗？”一个有着中东英语口音的声音说。那时候我在叙利亚执行反恐任务，“我不知道我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监视我，然后半夜闯进我家，还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三年前，你为了打击伊斯兰国的一个组织在空中投放炸弹，可是那个区域也有贫民，那次空投炸死了我妻子和我的三个孩子，只剩下我一个人，你这女人为了任务，为了军功，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性命，你还是人吗？”

我感觉身上一阵阵发凉，血冷的快要凝固了，就好像自己最阴暗黑暗的一面被暴露在阳光之下，被阳光灼烧得无比疼痛。“对不起，我很抱歉。”，我闭上了眼睛，我只希望他的刀子能锋利些，快点结束。“放开她，不然我就开枪。”黑暗中我听见奎恩的声音，那个中东人打开灯，敞开衣服，他穿了自杀背心，“让他走，我犯的错我自己承担，和他没关系。”“现在你终于知道什么是无辜了，我们三个谁也别想从这离开。”他开始拉导火索，一切都完了，我闭上了眼睛，一声巨响，但并不是爆炸的声音，奎恩把他扑倒了，“茉黛，从窗户跳下去，快点。”在我落地的一瞬间，砰的一声巨响，我失去了意识。

我后来在医院醒过来，爆炸引起的严重脑震荡让我昏迷了3天，我的右胳膊在从二楼跳下来时摔断了，直到现在我的右胳膊只能举到与肩膀平行的高度，我醒来后我知道我这一生都完了，我没哭一声，也没说过一句话，在三天后，我和我丈夫离了婚。

我的生活还像往常一样度过，我在这一年当中还升过一次职，但我再也回不到以前了，每一天都变成了良心谴责和精神折磨的痛苦循环。

这天 我在花园里看我种的花长的如何，奎恩就站在院子门口，清晨的阳光在他身后闪闪发光，我放下除草的铲子向他走过去，我抚摸他的脸，注视着他那鸽子灰的眼睛，他也在看着我，他刚说了句“茉黛”，我踮起脚轻轻亲吻他的嘴唇，“算了吧，奎恩你又来耍我。”我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在我家的林荫小路上漫步。

    我笑说，“这该死的梦要多久才会醒过来，每次都像真的一样，每次我都满心欢喜，结果次次醒来我都会哭到天微微泛蓝才能睡着。”奎恩仅仅一句话都不说，我们就这么走到小路的尽头，于是我们往回走。

  我接着说：“奎恩，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你，我把我们从相遇以来的经历从头到尾想了无数次，或许是在你毒气中毒，人们都以为你不行了，他们把遗书交给我时，或许比这还要早……你救了我那么多次，却总是把自己处于险境，每次你都会化险为夷，我有时候奢望你会想以前一样，失踪一阵子，谁都找不到你，然后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 “我最好早点停止这愚蠢的念头，你真的死了，那么剧烈的爆炸，以至于连遗体都找不到。当我收拾你的遗物时发现了我的照片，用两层信封装着，放在衣服口袋里，我才知道，我爱你，我早就爱你，那么爱你，当初我拒绝了你，我只是把权力和虚荣看的太重，如果我能…，说不定结局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现在我的生活彻底完了。”

  “以前我以为有权力和荣誉，我的生活会好过一些，我害怕失去这些后我会变得平庸可悲，现在这些东西我都得到了，可我过得又是什么生活，我的生活只剩下孤独和绝望。是你赋予了我不凡，而不是那些东西，我太蠢了，你死了，许多事情不像之前那么好了，我开始厌倦这生活，奎恩，我原来以为感觉孤独是懦弱的表现，我现在越来越怕孤独了，我每天晚上都从我的书架随便抽出一本书，读出声直到我觉得困为止。”

  我们在这条小路上走来走去，太阳马上就要升高，天气就要变热，我忍不住呜咽起来，“是我自己错过了那么多可以变得幸福的机会，如果我仅仅在任何一个时机不再压制我的心，不再永远听从理智，我们就不会是这样今天这个样子。”

  我觉得天气变得越来越热，我转过脸看着他，“不要一句话不多，和我说些什么，让我醒来时记得，我们认识三年多了，却像认识了好多年一样，可我从没了解过你，你为什么总要搞得那么神秘，你从不给我了解你的机会…见鬼，这梦好长，以前我们从来没聊过这么久。”

  我站住不再走，我看着他英俊的脸和那双深邃的灰色眼睛，“我是个自私的女人，我亏欠你太多，我也许会下地狱的”，我苦笑，“我爱你，奎恩，彼得奎恩，不，应该是约翰奎恩，达尔说，你的原名是约翰，奎恩，我爱你胜过爱任何男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时候，我以前却从来都不这么觉得，我之前没被人这么爱过，之后也不会有人这么爱我，我想让你带我离开这罪恶的一切，我们隐姓埋名去冰岛，去瑞士，我希望这场梦永远不要醒过来，奎恩，再多和我呆一会，让我晚一点醒过来，我只是讨厌哭醒过来后一个人度过那么漫长的夜晚。”我抱着他，已经哭的泣不成声，他抱着我，轻轻的抚摸安慰我，“一切都过去了，茉黛，我爱你。”

他低下头吻我，我抱着他，我仿佛在用生命亲吻，我以前从没有这样吻过一个人，就好像这个吻之后我就会死去一样，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那么明媚，清晨闪闪发光的露水随着阳光消失在叶子和花瓣上，空气中弥漫着玫瑰花的甜味和槐树叶子的苦涩味，整个花园就和我五六岁在童话书中看过的图画一样，一切都这么美好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