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周末,窗外滴滴答答的下着棉柔的雨,一场秋雨一场凉,慕雪缩在被窝里懒得起床,无聊的翻着朋友圈,看到了他发的一条状态,头像是他儿子的满月照。他好像很久都没发过状态了,久到她都快忘了他的存在。算算时间,他儿子现在都能打酱油了吧。
时间真的很奇妙,能让人忘记所有,不管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感情,也都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了。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连她都变老了,老到看到一条状态都能引起无限回忆,不都说老人才最爱回忆么?
一、初识
10年夏,慕雪高考失利。
本来能考重点的她,却因为肺炎耽误了三个月的课程,最后只勉强过了二本分数线,同学和老师纷纷安慰她,能考上二本已经很不错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根本不在乎能不能考上大学,连高考志愿都是随便填的。
在反复高烧40度的那一个月里,她突然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质疑,这么多年的辛苦学习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此刻她一直高烧不退,烧成脑膜炎死掉了,那她这一生过的该多么无趣。她还没好好的看过这个世界,还没谈过恋爱,还没去过大草原,去看那风吹草低现牛羊的情景,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了。
所幸最后查出来只是肺炎,烧退后她就立马给她妈妈打电话:“妈,我要去广东过冬,河南太冷了,吹点凉风我就会发烧,再不给我买票,我就要死了!”
慕雪外婆吓坏了,也在一旁劝说慕雪妈妈尽快买票。
临走那天,外婆拉着慕雪的手,红了眼眶:“娃儿,去到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大不了这学咱不上了,不上大学又有什么关系,身体最重要。“
慕雪狠狠的点着头,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明白健康的重要性,什么挑灯夜读,什么头悬梁锥刺股,统统见鬼去吧,健康没了,读那么多书,学那么多知识又有什么用。
在广东呆了两个月,慕雪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父母又开始催促她赶紧回去上课。慕雪回到学校,原来的座位已经被其他同学占了,她搬了个单人桌(学校一般都是双人桌)坐在角落里,每天自己看书做题,几乎不怎么听老师讲课。
高考一结束,她就把所有的书本资料全都卖了,一麻袋的书只卖了十块钱。她这三年的苦与累,最终只换到了十块钱,她买了一碗面,将这三年的时光都吃进肚子里。
成绩出来后,妈妈曾要求她复读,她说你要是让我去复读,我现在就去跳楼,她妈妈也只好作罢。十八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叛逆,这感觉真好。
她最终被天津一所高校录取,那个时候她刚学会用qq。
那是一个漫长的暑假,她加了好多天津的好友,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天津这座城市。
有一个叫星缘的网友跟她相谈甚欢,他的真名就叫李星缘,是南开大学高材生,即将毕业。他给她讲了好多天津的事情,还有各种美食,有天津的十八街麻花,狗不理包子,耳朵眼炸糕,猫不闻饺子,果仁张,崩豆张……
慕雪隔着手机屏幕咯咯的笑着,她说天津真是个有趣的城市,这些食物的名字好可爱。
他说,等你来了,我带你吃个遍!
这句话让慕雪心头一暖,但她当然不会相信网络上随随便便的一句承诺。
她问他,你是不是对每个女生都这么热情?
他说,不是,因为你长得特别像我前女友,性格也像她那般要强、独立,善于掩饰自己的情感,明明很需要关爱,却总是一个人承担一切。我很后悔当初没能好好珍惜她,照顾她。
切,原来我不过是个影子啊。慕雪在心里自嘲道,回了个笑脸,便不再言语。
二、一个人的路途
踏上火车的那一刻,她还是给他发了一句,我要去天津了。
他说,等你到了,我去火车站接你吧,尽一下地主之谊,怎么样?
慕雪回复道,不用,我想自己去了解天津这座城市。
她其实是没做好见他的准备,下火车的时候肯定蓬头垢面的,她可不想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
他回了一个叹气的表情,好吧,有什么事你再联系我,也可以来找我。
好!
慕雪装好手机,拎着大包小包向车厢内走去。她没买到坐票,在洗手台寻了一个位置,把行李放在地上,靠着洗手台坐下。
其间有几个人总是到洗手台这里抽烟,慕雪讨厌烟味儿,捂着鼻子,蜷缩在角落里。
她听到他们在议论她,她趴在腿上不敢抬头,她很害怕,怕遇到坏人,她多希望现在能有一个人陪在她身边。
有一个人冲她吐了几个烟圈,拍拍她的肩膀,嘻笑着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假装睡着。
大概是烟抽完了吧,过了一会,那几个人就走了,慕雪抬起头洗了把脸,掏出手机,翻了翻好友列表,点开跟星缘的聊天界面。
她想跟他说她在火车上遇到几个流氓,却是写了又删。算了,网络这么虚假,谁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又能比这几个人好多少。
中途那几个人又过来抽烟,看到慕雪没睡觉,又问道,小妹妹,你要到那里?
慕雪撇了他们一眼,没好气的说,我又不认识你们,凭什么告诉你们!
那人扔掉烟头,仍然是那副让人恶心的笑容,你告诉我们,我们不就认识了么?你放心,我们没有恶意。
鬼才信!慕雪在心里嘀咕,起身去另一节车厢上厕所。
等她回来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走了。
下车的时候,慕雪又碰到了那几个人,其中一个人挡在她面前。
呦,小妹妹,你也到天津啊,饿了吧,哥哥带你去吃饭!
说完,伸手就要抓慕雪的胳膊,慕雪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拎着笨重的行李飞也似的逃跑了,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知道确定那帮人看不到她了,她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一出火车站就有人追着问她要去哪,要不要打车,要不要拼车。她也不说话,拎着行李直奔广场,寻找学校迎接新生的牌子。
牌子前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慕雪站到最后面,往前看去,似乎每个学生都有家长陪同,有的是父母,有的是爷爷奶奶,有的是哥哥姐姐,还有的全家都出动了,只有她自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苦笑着安慰自己,没什么,这么多年一个人习惯了。
到了学校,有学姐带着她报道,带着她领了被褥,把她送到宿舍,然后又剩下她一个人。
她铺好了被子,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孤单。
在天津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她唯一能倾诉的只有这个不曾谋面的星缘。她拨通了他的电话,跟他说了在火车上遇到的事情,他却似乎比她还激动。
哪个王八羔子敢欺负我妹妹,要是让我遇到,我非揍他们不可!
慕雪很平静的说,没事儿,以后都不可能会遇到了。
嗯,以后有什么事儿你就跟我说,我一定随叫随到,只要我还在天津。
好,我以后一定不客气。
挂了电话,慕雪的心暖了许多。虽然这温暖有些虚无缥缈,但这毕竟是这陌生的城市里唯一一个关心她的人,不论真假。
三、初见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们保持着联系。他似乎很忙,忙着毕设,忙着论文,忙着找工作,但依然会抽空回答慕雪的各种问题,跟慕雪聊天,提过几次见面,都被慕雪拒绝了。慕雪渐渐将他当作在天津唯一的依靠,却依然没有勇气去见他。
她曾去过南开大学,学校很大,校园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湖边有许多柳树,柳枝很长,已经垂到了湖面。她坐在湖边的长凳上,想象着他走在林荫小道的样子,想象着他坐在湖边的样子,想象着他写论文的样子,尽管她并未见过他长什么样。但她觉得他一定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虽然偶尔生气的时候也会爆粗口,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对他的印象。
她在湖边坐了一下午,最终还是没有拨通他的电话,一个人离开了。
因为她知道,他有女朋友,她不希望自己的出现影响到他们的感情。
后来,李星缘曾约过她一起去滨江道逛街,说是要去面试,不知道该买一双什么样的鞋,他女朋友不在,让慕雪帮忙挑一挑。
慕雪犹豫了一下,终于答应了。
第二天,慕雪早早的起床,精心打扮了一番,刚到地铁站就接到他的电话。
他说,我女朋友让我去北京一趟,今天就不去买鞋了,不好意思啊。哦,对了,这个时候你还没出发吧?
慕雪打了个哈欠,装出刚睡醒的样子,没呢,刚醒,正准备起床就接到你的电话了。
电话那头的他长出一口气,那就好,我还怕电话打晚了呢,要不然大冬天的让你白跑一趟多不好意思啊。既然还没起,那就继续睡吧。今天降温了,出去的时候记得穿厚点。
恩,知道啦,总是这么啰嗦,跟我外婆一样,挂了。
慕雪嘴上嫌弃,心里还是高兴的,被人关心着的感觉真好,她搓搓手,打了个寒颤,还真有点冷。
看来,她跟他的缘分还是不够,始终没能见面。慕雪裹紧了衣服,慢慢走回宿舍。
放寒假的时候,她终于见到了他,却也是唯一一次见面。
他说,你什么时候回家,我送你上火车吧,我跟我女朋友因为毕业去向问题分手了,打算回老家,以后可能都不会来天津了,临走之前,我们见一面吧。
慕雪说,好,那我去火车站前给你打电话。
在火车站,他远远地就认出了她,朝她招手,又怕她看不见自己,只好跑过来拿过她手中的行李。
慕雪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要抢回行李,看清楚是他之后,两个人都笑了。
他跟她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高高瘦瘦的,可能是最近找工作压力大,脸上冒了几颗痘痘,忽略痘痘还是蛮清秀的。
怎么,还怕我抢劫你不成?星缘拎着行李,领着慕雪朝肯德基走去。
不是,突然有个人跑过来那我的行李,确实把我吓到了。慕雪尴尬的笑着。
星缘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打趣道,你呀,就是防范心太重,把自己弄得像只小刺猬一样。
你才是刺猬呢,我只是不太懂怎么跟别人相处而已。
以后我不在天津了,你得学着跟别人多交流,多交些朋友,一个人多孤单啊。
其实她想说,你能不能留下来,留在天津,却又不知道凭什么让他留下,又以什么样的身份让他留下。他们不过才相识了半年,只见过这一次面,仅此而已。此次一别,也许永不相见,说白了,大家都不过是对方生命中的过客,即使曾经同行,也避免不了永久的离别。
话到嘴边,最终什么也没说,接过星缘手里的红豆奶茶和汉堡,安静的吃着。
四、后来
那个寒假,慕雪的外婆也永远的离开了她。
她忽然明白,这也许就是成长的代价吧。人长大了,总是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总会有太多的人从我们的生命中来了又走,即使再伤心也无济于事,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坦然面对,勇敢的接受。
外婆去世的那天,慕雪在日记本里写下这段话:
缘深,缘浅,不过是佛的弹指一挥,相聚是缘,相离也是缘,只是浅了。
她和外婆的分离,只是因为她们的缘分尽了,她相信,外婆现在一定在另一个美丽的地方,晒着太阳,喝着茶。
寒假之后,慕雪找了几份兼职,尽量让自己忙起来,忙起来就不会去思念那些已经离开的人。
他们依然会有联系,只不过不似从前那般频繁,她知道他工作很忙,她也不忍打扰他。他看到她发的伤感的状态时,依然会打电话关心她,她却不曾再拨打过他的号码,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后来他就变成了躺在她通讯录里的一串冰冷的数字,那份年轻炙热的心也慢慢冷却下来。
慕雪通过QQ空间,朋友圈知道他换了工作,相亲,结婚,生子,她知道他过得很好,这就够了。有些感情,也许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就这样彼此怀念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工作之后,仿佛跟所有人的联系都渐渐变少了,有时候即使很无聊,很孤单,也很难再有拨打某个人电话的冲动。因为你闲着的时候,别人不一定有空陪你,听你诉说你的孤单。
她偶尔还是会想起青春里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对他曾在她独自面对这座陌生的城市时给与她的温暖心存感激。
李星缘就像是划过她天空中的一颗流星,路过她的心房,最终没能落在她身边,陪她走下去。
但愿他们彼此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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