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桦春
小升初暑假的时候,爸正巧在家,带我去县城买新自行车,因为升初中以后我要骑自行车上下学,离家5里的路程。其实家里还是有旧车的,也不是不能用。在那些并不宽裕的日子里,父母总是极尽所能给我最好的用度——新的自行车,以至后来的新手机,都是早于同龄人的。这种待遇也是弟弟所不曾享受的,因为他还要用那些我用过的东西,但憨厚如他似乎总也没怨言和计较。
爸给我买的自行车不同以往,是那种轮胎不用打气的,以免自行车轮胎漏气还要补。这有着更长远的打算——他不常在家,这种补车胎的活计是女人不擅长的。也是在很多年以后看电视剧里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才能明白,老父亲当年的那点用意。
以至于很多年后,我还记得从县城回家的那个画面——默默无言的父女俩,走在雨过天晴的乡路上,头顶是8月烈日。那时候爸正是年轻,奔波在生计之间。
北方的初秋总是来得更早一些,9月天就开始凉了,我们也开学了。一脚踏进初中的大门,大家争先恐后地看大榜,充满期待着自己分到哪个班。3班是火箭班,我却是4班,心里是有失落的。索性3、4班只是班主任不同,其他课任老师都是相同的。幸运的是,C老师是我的语文老师,当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喜欢她。彼时她还是我表哥表姐的老师,我翻看他们俩的书本,也看C老师写给他们的作文评语,缘分的种子就此种下。
待到第二年初春的时候,草木还未发芽,北方的大地一片肃杀。但却要放水灌溉了,上学的路全被水淹没了。不知旁人是怎么解决这个难题了,反正这段日子我住在大姨家就好。大姨家离中学不远,她大出我妈近20岁,待我妈也是长姐如母般,对我们下一辈的慈爱亦丝毫不减。只是,那一年大姨就已经病了,往日雷厉风行的她走路极慢,说话也不再清晰。
记不清是姨父、表哥还是嫂子谁做饭了,反正我是吃过早饭去上学,中午花1块钱就能在学校买了午饭吃,放了学回到大姨家就自觉写作业。有时候我中午会多买一点油饼,带回家和大姨一起吃,那是两代人之间无需言语的亲密。但是,和姨妈再亲,也会想家,尤其想妈。其实我从小就不是依赖母亲的人,我想她其实是不放心她,总觉得爸不在家的日子只有我在她身边才能庇护她,从小就是如此了。
某日,我把这情绪写进日记里,引用“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句子来表达满腔愁苦。你瞧,十三四的孩子就知“欲断魂”的滋味了,好一个“为赋新词强说愁”呀!但C老师看后大加赞赏,不仅在4班当作日记样板念给学生们听,还拿到3班去念。于是大家似乎对我有了那么一点印象,隐隐约约地知道4班的那个某某某写作文还行。但外班人断然不会知道我是谁——那个相貌平平寡言少语的纤弱少女,旁若无人地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默默生长。谁又会在意她的喜怒哀愁呢。
哦,还是有人在意的。
一日,C老师叫我去她办公室。她总觉得我郁郁寡欢,问我心事。我无言表达,她说了很多安慰鼓励我的话。沉默荒芜的少女时代,那次谈话就像一束阳光,照进了久无人烟的崖涧。我没有因此而开朗,但学习更努力了——因为我知道有人关注我,在意我,期待我——我要变得更好。
初二的那年秋天,我跑着下台阶把脚扭了。自己疼还是可以忍耐的,可这就给妈添麻烦了——需要她每日早起做饭后再去骑车送我上学,傍晚还要接我回家。秋日里的风大了起来,她逆风载着我,很是吃力。碰巧那年修路,她要带着我穿越很高的土垒。在那些爸不在家的漫长岁月里,我清楚她有多辛苦。那是一段心酸的记忆,我的脚反反复复,直到秋深冬来才痊愈。好在我的成绩还不赖,初中的前两年,我的成绩大概在本班级3-5名。但放在全年级(8个班)的排名就那么不显眼了。
大概是初二最后一场期末考试结束,听说C老师要调走。我心里,简直难过极了。语文课代表去跟她说话作别,我却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去。
后来我站在四楼的窗子前,看她戴着头盔推着摩托车走出校门,忍不住趴在课桌上偷偷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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