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活过这个冬天

文：我爱你三小姐

他想活过这个冬天

不足一百米长的傍晚的街道，寂寞冷清，人影廖廖，一盏高高的街灯，泛着淡淡的苍白的光，像一轮寡白的月亮，把窄窄的街道照得愁云惨雾，阵阵冷风吹过，满地的残叶随风四处翻滚，二十二点刚过，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关门歇业了。

一个五十开外的瘦小男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漫无目的游荡着。

这个男人无名无姓，从哪来到哪去，谁都不知道，别人看他行动灵敏，长得又像只猴，都叫他老猴。

他穿着一件长长的灰色风衣，虽略显破旧但却洗得很干净，穿在老猴身上刚好合身，晃眼看去，这个男人像一个晚归的路人，正慢慢走向自己的家。

只是，仔细打量后，才会发现，干净的风衣下却是两只露着脚趾的破烂不堪的鞋子，依稀还可分辨出它当初的模样与颜色，应该是一双黑色的普通皮鞋。此刻，它大张着口，里面的脚趾们仿佛在努力地冲破沉闷的一切，一齐伸出头使劲儿地拼命自由地呼吸着，即使是寒冷的天气也丝毫没让它们畏缩。

冬天即将来临了，天气一天天变寒冷，日子也一天天难熬，老猴低头走着，双眼注视着自己破烂的鞋和被寒风吹得冻僵的惨白又脏污的脚丫，不知今夜的自己又将栖身何处，他边走，边想着这段时间的遭遇......

为了糊口，他找过各种各样的活，去擦鞋店想帮人擦鞋、去餐馆想给人扫地、去医院想给人倒痰盂，去建筑工地想给人看大门......却统统被拒绝，别人看他又瘦又老又脏，特别是那双踩在脚下的破鞋着实刺眼，浑身又散发着恶臭，于是他三二下就被人厌恶地推出门去了。

老猴被撵出门经过一垃圾桶时，刨出了一个塑料袋，打开看里面有一件长长的衣服，干净整洁只是有点破旧，他立马穿上，不大不小刚合身，双手插进左右两边大大的兜里，想摆个造型自我娱乐娱乐，却摸到了几枚硬币，掏出一看，五个一元的，他高兴坏了，自言自语道：“难怪昨晚做了个好梦”。

他用其中的二元钱去街边理发摊剪去了又长又脏的头发，刮去了又臭又长的胡子，看上去人模狗样了，于是，他又用剩余的钱买了几个雪白的大馒头吃了一顿，被馒头噎着了的他，满足地打着饱嗝摸着肚皮，心想，咱终于吃了一顿不用讨来的饭，多长脸哪。

这时，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惊扰了他的回想，一阵阵炖肉的浓香味泌入了他饥饿的胃肠中，令他更加饥肠辘辘，他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疲惫地坐了下来，靠着冰冷的墙壁，他悲哀地想，不知自己这把老骨头能否熬得过这个可怕的冬天......

老猴想起了有个管吃管住的地方，再如何艰难困苦，却不至于让人饿死冻死。那个地方他总共进去过二次，都是在临近冬天，实施偷盗时被抓进去，开春时被放出来，刚好熬过一个苦冬。本打算今年洗心革面，找个活干干，寻个老伴过过，走完余下的人生，却不知，世事难料，和自己曾经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老猴捉摸着，今年的冬天得再到那里走一趟了。

他顺手捡起了路边的一块砖头，惦了惦重量，放进了风衣口袋里，乘着夜色，他悄悄走到了一个位于街尾的杂货店门口。

杂货店的卷帘门紧锁着，只有门楣上的红色广告在悄无声息地滚动着，不远处的街灯照亮了杂货店的门口，这里是整条街最亮的地方，老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眼光移向远处高楼大厦里的时钟，这时，它已指向凌晨五点。他收回眼光，计算着时间，顺利的话，几小时后，他将会被投入关押犯人的监所，也就是说，明天天亮后，自己就能如愿地找到个地方苟延残喘地过冬了。

之所以选择在此下手，老猴自有道理，那就是（1）无人阻挡便于出手，（2）明亮的光线利于让门口的监控拍摄到他作案的一切，（3）早起的人看到会立刻报警。

下定了决心的老猴开始了行动，他熟练的打开了卷帘门锁，一道宽大的玻璃墙呈现在了眼前，透过街灯的照射，隐约看到里面一排排码放整齐的货品，吃的、喝的、用的，一应具全，他真想立刻打开玻璃门上的金属锁具，冲进去吃个天翻地覆，喝个烂醉如泥，哪怕死了都要痛快一场。

这时，他看到收银台上放置着两台小巧漂亮的黑色笔记本电脑，说不定抽屉里还有大把的钞票，可，老猴想，他无论如何是不会去碰那些钱和物品的。

如果撬门扭锁再加上盗窃钱财和高档物品的话，那罪责可就不一样了，起码会被判几年，那一年四季可就得呆在那里，痛苦难耐得只想去死，彻底与自己喜欢的自由无缘了，自己是渴望热爱自由的，只是老了，越来越怕冷了，只想躲过冰冷的冬天而已，老猴不断安慰着自己。

老猴举起手中的砖块，哆嗦而又狠命地一下下砸向了那宽大的玻璃墙，刺耳的声音划破了寂静、打破了即将到来的黎明，突然，他感觉此时砸下去时的力量弱爆了，明显不如往年有力了，砸了很多下玻璃墙纹丝未动，倒把他的老胳膊老腿震得生疼，没法，为了不在这个冬天死去，咬着牙也要干，他使劲拚命地敲着，玻璃终于开裂了……

路人报了警，警察赶到现场，老猴站在杂货店门口，警察向他走了过来，他平静地望着警察，刚想伸手就擒，警察却从他身旁径直走过，去追赶另外一个穿着破烂、正慌张奔跑的男人......

他蒙了，不知怎么回事，难道就因为自己穿了件干净体面的衣服、和刚剪没几天的发型，让警察忽视了站在暗影下、趿了双破烂鞋子的罪犯，一定不可能是自己吗？那一瞬间的老猴后悔至极，直埋怨自己干嘛丢了那件有着强烈标志性的破衣服，干嘛要理发剪胡，把自己弄得人模狗样，累死累活半天，过冬计划却泡汤了。

老猴实施第二个犯罪计划了，他总结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他穿着破烂，蓬头垢面，跑到一家位于市中心有名的面包店里，不慌不忙拿取面包，把女服务员和客人惊得目瞪口呆，众人报警，却被店里一中年男子劝阻。

原来中年男子就是此面包店的夏老板，他亲切的把老猴请进了店铺里面的办公室，让服务员把点心茶水端到老猴面前，任他吃饱喝足，并承诺：“无论你什么时候饿了渴了，随时可来吃喝，可有一条，不许偷拿任何东西”。

老猴像个第一次做错事的小孩，感觉自己脸红到了脖子根，他低下头内疚而又害羞的点了点头。

任何人都从未把他放在眼里，在别人心里，他老猴就是只该死的野狗。

面对着把自己当人看的夏老扳和他的店员们，感动的老猴坐在暖暖的房间里，向夏老板和店员们说起了自己的身世，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在默默流泪……

一瞬间，老猴想通过犯法去监狱过冬的想法荡然无存了，心想，这个坏坏的社会毕竟还有一点温暖有一些好人，夏老板看出了老猴想留在这里的心思。

他对老猴说：“你愿意在这里做清扫垃圾的活吗？那可是又脏又累又苦啊”。

老猴红着眼说：“我什么都不怕，我愿意，只要管住管吃就行”。

“好、拿着钱，去洗个热水澡，把干净衣服换上，回来后休息一下，明早开始上班，怎么样”。

“好咧”。老猴高兴地接过了夏老板递到自己手中的钱和衣服，突然，所有人愣住了，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控制住了老猴，夏老板急了，赶忙说：“警察同志，错了、错了，小事一桩，我们不告他”。

其中一名警察说：“几天前，一家杂货店被撬，玻璃墙被砖块袭击损坏，经过查找当时的监控，有证据证明叫老猴的你是真正的嫌疑犯，请跟我们走一趟”。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了老猴。

老猴低下了卑微的头，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夏老板无奈地问询警察：“老猴啥时能回来呀”。

警察们没说话，他们神情严肃的押着老猴走了。

夏老板大声说：“老猴，我对你说过的话永远不会过期”。

刚迈出店铺门槛、一生飘泊而又无依无靠的老猴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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