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从警察局回到民宿时,方晴和李雨轩已经退了房不见了人影。
原本是打算再游览写生几天的,毕竟身上的钱都还没有造完,但着实没有了心情。那两个混蛋就像是程咬金,从我安逸的采风路上窜了出来,就算我把他打了一顿,但他那三板斧确实也把我劈出了内伤。
收拾好画稿,在回程的巴士上,想到方晴应该冷静下来了,所以给她打了电话。
“你混蛋!”猜错了,方晴不仅还没有冷静下来,还骂我是混蛋。
我早就想到了当她感谢我替她们教训了那两个混蛋后如何轻飘飘地说简直是小事一桩来满足我的英雄气概,万没想到她不仅对我没有一丝感激之情,还骂我,骂我就骂我,还把我同那两个混蛋归成了同类,我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意思?”
“谁他妈叫你告诉别人的?早就说算了算了,你怎么这样?”
我顿时拙讷得不知所措。还来不及说话,她就挂断了电话。
我告诉谁了,我告诉了警察而已,这有什么错。况且,如果不对警察说实话,我打人且不就是出自那无缘无故的恨,抑或是我就该装疯卖傻,让警察对我进行精神鉴定?我不敢想象,我亲爱的人儿,竟然一点都不关心替她出头而受了伤的我。
一时气不过,我拨通了李雨轩的电话,然而却被她挂断了,接着拨,她就关了机。
气还没有散去,又拨了方晴的电话,我要骂回来,可惜她也关了机。
我身上脸上的英雄行为后的挂彩,隐隐开始痛了起来。不,我不想承认那是英雄的挂彩,就当它是摔了一跤的倒霉。
不知不觉地我没有径直回家,而是来到了 “访梅轩”,这一定是因为在这里比在家里更能找到安慰。吴梅躺在躺椅上撑着头打瞌睡。我把背包扔在茶几上,故意吵醒了她。他见我站在面前,露出笑来。
“怎么就回来啦,这才几天啊?”吴梅起身忙活着给我泡茶。
我安逸地躺在她让给我的躺椅上。
“想你了呗。”
我乜斜着眼睛,把头发理到耳后,露出眼眶的淤青来,趁她还没看向我。
“哎呀,”吴梅放下手里的茶杯,凑过来俯身查看我的伤情,“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
久违的关心袭来,我打起了精神。就像久久得不到夸奖的小孩儿,一旦受到老师的一丝丝夸奖,就打消了所有已经规划好的用以报复这个世界的自暴自弃念头。我揽住她的腰,她轻抚我的淤伤,问我痛不痛,我只能感受她的柔情,来不及痛,我说不痛。她笑得微妙,我抱起她上了二楼。
她哭了。哭得一点也不伤心,如果不是我独具只眼我不会发现她是在强噙着眼泪。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她整理着着装,轻声对我说道,又好似在喃喃自语。
“什么意思?”
她没有回答我,下了楼。
我舍不得这张床,念叨着女人心似海深,思绪纠葛着睡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已经没有阳光穿透过窗帘了,我摸索着开了房灯。我没有急着去找吴梅问个清楚,我感到很意外。也许是我累了,在我们的感情里,我也疲惫了。人在欲求面前常常失望,看来也不能算是一件坏事,这让人在顶大的失望面前,反而感到一种解脱。
房门拉不开,这到挺让我意外。吴梅就算做出了与我一刀两断的决定,也不至于要绑架我吧。绑架我,这真是一个愚蠢的决定,我不觉得会有人会愿意拿钱来赎我。我不打算把房门砸个洞,这样确实有辱斯文。拨通了她的电话,她没有接,给我发了条信息,让我等一会儿。这真让人感到莫名其妙。
我点了烟来到窗前,拉开窗帘,昏黄的街道凄凄的,没有拥嚷的人群,没有川流的车辆。蓦地我注意到楼下画廊门口停着一辆红色的跑车。我对车不熟悉,但是看得出来它很值钱,骄傲的车顶与我对视了半晌,我想起来,这不就是那著名表演艺术家徐老头的座驾吗,上一次他来的时候,我漠视般地见过。
吴梅与我分手的话,被锁在房间的我,楼下倾慕吴梅的徐老头的跑车,我应该猜得出来,如果我不笨,而且事实也是我顶聪明。聪明的人往往更容易痛苦,因为那些痛苦的根源,即使不被直白地告知,自己却偏偏能洞穿。
徐老头走出了画廊,我忙躲到窗帘后面,又忍不住露出一只眼睛去探究。吴梅也出来了,是在与他道别。看不清徐老头的脸,但从他那跟他车顶一样骄傲的头顶也能看出,他很高兴,而且还有些兴奋。那跑车轰隆隆的,在这片安静的夜幕里造着狂妄的孽。吴梅抬头朝二楼的窗看来,我躲避不及,她看见我了,我只有佯装大方地露出了全部的脸。她有些踟蹰不安,我示意让她上来给我开门,她才忙不迭地离开了原地。
吴梅打开门,忙说着抱歉,紧着要解释。
“这才一会儿就天黑了呀。”我镇定地打断了她,也是避免她那解释给我带来不可伪装的难堪。
茶几上那束火红的玫瑰花在这淡雅的画廊里显得格格不入,我知道这把躺椅也不再是我的专属了。
“饭来不及做了,饿了吧,我帮你叫外卖。”
我摇摇头说不饿,不用了。便径直准备离开。无意中我瞥见那堵非卖区的墙壁上原先挂着的那幅我对着吴梅写生的“梅开已觉春心动图”已经换成了一个名家的画。我忍不住问她。
“那画呢?”
吴梅高兴地说:
“正要告诉你,你看,这一忙我还忘了。卖了,价格还不错,这路画要比你之前画的有市场,以后得多画点啊。”
我没有作答,失望时最能考验一个人的教养。我尽量保持着体面,兀自背着行李走出了画廊,心想着:以后又对照着谁画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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