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瞬间，师恩照亮一生

壹

他从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转学来到这所市重点中学。起初，就像一头森林里的小鹿闯进了歌剧院，他自己感到如芒在背手足无措，周围的人则面露讶异，仿佛看见一个怪物。更让他苦恼的是，学校刚好在筹办一个大型文艺汇演，到时他们班级要站在大礼堂的舞台上表演大合唱，可他根本不会唱那些歌。他的班主任周老师有些犯难，有人出主意说就让他混在队伍里当个做做口型的南郭先生，幸好周老师没有采纳，否则他一定会成为更多同学的笑柄，要知道他那一口引来无数窃笑的乡音已经让他无地自容了。他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干脆不要参加算了，可周老师不同意，她的意思是：一个都不能少。

表演那天，他果然和同学们一起站在了舞台上，所不同的是，他穿着黑色的燕尾服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司仪报过节目后，他出列来到舞台中央，朝全场深鞠一躬，转身，抬手，随着一根指挥棒上下翻飞，歌声洪亮昂扬。聚光灯下的他是如此引人注目，因为，他是合唱队的指挥。

在之前排练的过程中，周老师发现他虽然唱得难听，但节奏感却特别好，就赶紧请来音乐老师对他加以强化训练。他依葫芦画瓢，一点就通，很快便证明自己足以胜任这个角色。其实学校历来的合唱表演都是没有指挥的，可是周老师这次别出心裁地树立了他这么一个“专业形象”，使演出效果大为惊艳。从此，全校师生都认识了他这个帅气的“指挥家”。

他成了学校里的明星，彻底告别了自卑。

贰

女孩患有先天性轻度智障，眼神总像是在梦游。

有一天学校上手工课，内容是用纸板、剪刀和胶水做一个小房子。教课的林老师分发材料的时候，发现坐在教室最后排角落位置的她显得特别期待的神情，就过去把材料提前发给了她。那是一个相当简单的手工，只是在剪和粘的时候需要格外仔细。不大功夫，孩子们就都做好了，各自拿着自己的纸房子在讲台前排队，林老师挨个儿看过后会给出一个分数。

女孩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喜滋滋地拿着自己的作品。那实在是一个难看极了的房子，剪得不整齐，粘得又歪歪扭扭，好像刚从地震中幸存下来。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小房子，大声嘲笑道：“她做的那是什么呀？狗窝也没那么丑！”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手里的小房子也不小心掉到了地上，这时一个调皮的男生一脚过来把它给踩扁了，她顿时抽泣起来。吵闹声惊动了林老师，她捡起被踩扁的纸房子上下端详了一会儿，没有责备任何人，而是拿出一个厚纸壳，把纸房子给整个儿粘了上去，接着她又用各色绢纸在底板上做起了装点。仿佛变戏法一般，一幅童话般的画面很快呈现在他们眼前：森林里的小木屋，屋前绿草如茵，鲜花四处盛开……最后，林老师在底板一角批了一个一百分，在全班羡慕的目光中，把它郑重地递到哭红了眼的女孩手中。孩子们不由得鼓起了掌。

女孩长大后跟别人学起了编织手艺，开了一家小店，过着普通人平凡而快乐的生活。每当她回忆起自己短暂的校园生涯，总会把那个唯一的一百分放在心头轻轻抚摸。

叁

大约是“星光大道”之类的节目看多了，不知是谁出了这么一个点子：高二（二）班每天中午搞一个擂台赛，擂主自荐。刚开始是一些体育项目如掰手腕、引体向上等，接着是棋类，然后是背诵唐诗宋词圆周率什么的，再后来是绘画、编织、书法，慢慢地都快想不出什么比赛项目了。这一个多月班级气氛是如火如荼，每个人都变着法儿地“亮出我自己”。只有刚像一个隐形人，无动于衷地旁观着。他实在太普通了，没有爱好没有特长，成绩平常又极其内向，那些嚣张的大笑让他觉得刺耳，那些响亮的掌声让他自惭形秽。

这天中午，有个讨厌的家伙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冲着刚大惊小怪地叫嚷起来：“这里好像还有一条漏网之鱼！”刚淡淡地承认自己既不想当擂主也不想挑战别人。“是不想还是不敢呀？”“真是个熊蛋包！”讥诮声四起，刚的脸涨得通红。他心一横站了起来：“比就比。我跟你们比赛吃辣椒！”四周传来鄙夷的声音：“他傻了吧，这算什么比赛呀？”他知道，他们是不敢比。

“这怎么就不算比赛！？”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断喝。众人回头，竟是班主任魏老师。“刚，他们不敢和你比，我和你比！”他派人火速到校门口小卖部称了一斤辣椒面，均分成两份摆放在他和刚的面前。刚呆住了，他说比赛吃辣椒本是想堵住别人的嘴，没想到老师和他动真格的了。

“开始吧。”魏老师说完就挖了一勺辣椒面放进嘴里，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应战了。两人你一勺我一勺，很快就都面红耳赤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几瓶矿泉水几下就被喝光了。刚是湖南人，很能吃辣，可长在江南的魏老师能受得了吗？他好几次都想说“我输了”，然后结束比赛，可魏老师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他开不了口。后来，他差不多是不歇气地往嘴里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早点吃完赢得比赛，魏老师就可以停吃了。

终于，他面前的辣椒袋子见底了。周围爆发出的欢呼和掌声几乎震痛了他的耳膜，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他抱住已经站不起来的魏老师，发现老师身上的毛背心都被汗水浸透了。他哽咽着一遍遍说道：“我赢了，我赢了！”

后来他在人生路上的每一次“赢”，都是从这一次开始的。

肆

老班长给他打电话说，柳芳老师没几天了，有空的时候过来看看她吧。他假也没顾上请，骑上那辆破自行车就往市中心医院来了。病房门外已经站着坐着很多人，大多数都是柳老师曾经的学生。柳老师是名校中文系里的名师，一生桃李满天下，光是本市的学生就数也数不过来。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没剩多少了，今天估计又轮不上他了。

当年他是柳老师的得意弟子，踌躇满志，等走上社会才发现，真真百无一用是书生。当年的同窗该行的改行，经商的经商，只有他还坚守着他的文学梦，坚守着清贫和寂寞。可让人难过的是，已过而立之年的他在文学这条路上也并没有闯出什么名堂来。他想再见一见恩师，又害怕看见她失望的眼神。正胡乱想着，门里突然探出一个脑袋大声问道：“曹东来了吗？”“来了来了！”他真想不到柳老师竟然还点名要见自己。

病榻上的老师已经瘦得脱了形，头发也掉光了，只有一双眼睛还和从前一样，亮晶晶的。看见他来，她微微一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作品。他如梦初醒，赶紧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他自费出版的诗集，放到老师的枕边。老师欣慰地把眼睛闭上，微微地喘着气。这时护士开始下逐客令了，他刚要往外走，忽然发现老师又睁开了眼睛望着他。他不顾一切地探过身去，把耳朵凑到老师的嘴边。只见她仿佛聚集了全身力气一般，对他说了一句话：“相信自己。”这句话气若游丝，又力敌千钧，他一听就再也忍不住放声呜咽起来。

这是他和老师的最后一面，三天后，恩师安然病逝。老师临走前在他冷寂的心房重新点燃了一只火把，让他不再迷失。他知道，他永远有一个最忠实的读者，在天堂里看着他。

从此，他心无旁骛，专注于心灵的写作。十年后，终成大家。

伍

难忘师恩！多少个金子般的瞬间，照亮漫漫人生路……

难忘瞬间，师恩照亮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