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回去。我骗母亲,公司有一个大项目需要跟进。母亲很开心,她嘱咐我工作要认真,但是也要注意身体。天冷了,多穿一些衣物,还有多吃一些食物。她没有问我开不开心,没有钱又怎会开心呢?
花奴回家了,她说天太冷了,需要回去拿一些衣物。我送她去火车站,我们像所有情人一样,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拖着大大的行李箱。火车站的风很大,我挡在花奴的前面,担心风会把她的裙子吹起来。
花奴靠在我肩膀上,有些不舍的样子。 阿水,我会想你的。你会吗?我看着粉嫩的嘴唇一张一合,忍不住俯身亲吻。花奴从我怀里挣扎出来,脸倏地红了起来,低头不说话。我们谈了五年恋爱,可以说算是老夫老妻了。可是花奴却还像一个初遇爱情的小姑娘,对爱情抱着太过纯洁的想法。也许,你不会相信,五年我都没有碰过她。她是一个保守的女孩,我尊重她,我也需要她。
我点点头,望着她有些发愣。就光她父亲雄厚的产业就可以让我念念不忘,何况花奴本就是一个很完美的妻子。是的,花奴是我苏水这辈子最合适不过的妻子。但也只能是妻子。
远远就看到于丽丽在楼下等我,不停地来回踱步,手里的挎包从右肩换到左肩。看样子已经等了超过一个小时,我走过去,于丽丽跟上来。

应该是男人等女人才像话,记住了没有。我有些不悦,也有点心疼。这么好看的女人何苦这般委屈自己。阿鱼就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这样委屈自己。 于丽丽心有微颤,低着头,可是我愿意怎么办?
看来已经无药可救。我径直往前走,穿过潮湿的长廊,和所有等电梯的人一样,站在右侧,两眼无神,形同一具无生气的躯壳。于丽丽跟在身后,一句话也没说,电梯里的镜子里她时而抬起头,时而低下头,嘴唇微微蠕动,手也不停地搓动。我仰起头,错过她的视线。
于丽丽坐倒在床上,无心欣赏我刚添的几幅画,屋子显得更加狭小 ,但是感觉比以往充实一些。阿水,我——我想跟你说件事。
于丽丽吞吞吐吐的,不过她终于要说出来了。 嗯?我装作毫不知情,其实在电梯里就已经发觉她在找机会和我说某件事。什么事?
阿水,我——可能是怀孕了。于丽丽的声音小若蚊蝇,但是我还是受惊雷一般。我立马转过身,坐到她身边,想再次确认。
于丽丽颤抖地从包里拿出一团被揉皱的纸,递与我。我一把拿过纸直接砸进垃圾桶。有些恼怒,这明明就是确定的事了,还说什么可能?你什么意思? 我双手掩面,感觉十分难受。风在窗外呼呼扣响着玻璃,发出有人热闹的假象。两幅紧贴墙壁的静物油画尤为讽刺,昏黄的灯光随着电线绳索摇摇欲坠,发黄的被子乱糟糟地蜷缩在床的一角。
瞟见桌子上的挂历,被我用红笔重重地圈上了,很是显眼,像一道伤口。星期五,每一个星期五,我都应该不能忘了打电话回家。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于丽丽吓一跳,看到我拿出的是手机,慌乱的眼神才稍稍平息。她以为是什么,银行卡?亦或是一张支票?她太高抬我了,我苏水岂有那等尊高的时候。 电话后,于丽丽乖乖闭嘴,连呼吸都不敢过大,极为谨慎,一动不动。阿水,你还好吗?每一次都是母亲接通的。对于接电话的事,父亲从来都是推脱,因为他需要被人尊重,需要我们郑重地请他听电话。嗯。好我看了一眼于丽丽,说道,身体很好,工作也很顺利。

于丽丽睁大了眼睛,我知道她一定在偷听。她果然不适合一直相处下去,她对生活抱有的希望太多,这个时候她还在奢望着什么? 母亲听了极为欣慰,阿水,你要好好工作。我不说你也会的,你一直都这么懂事。唉,你是我和老苏的唯一希望了,知道吗…… 一模一样的话,终于到结尾了。你要注意身体啊,多穿一些衣服,多吃一些食物,还要认真工作呀……
我挂断电话。于丽丽整整额前的刘海,头发干净如水,细细的眉毛,薄薄的嘴唇,搅在一起的纤细双手。这个时候见我,还是认真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她是真的希望我们能一直继续下去。哪怕知晓我有女朋友。这样的女孩不傻,只是在寻找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这个时候,不知是哪里竟响起了烟花爆裂的声音,人们大声的欢呼声,也许还有歌舞表演,还有酒杯相碰,一定很快乐。瞧,世间竟是如此不公平,有人哀恸的时候,竟是别人最快乐的时候。 我拉上窗帘,背对着于丽丽,丽丽,明天我陪你去医院。这件事是不能商量的,所以我用命令的口吻。 于丽丽豁然站起身,剧烈地回答,不,阿水,我不能做掉他,我要把他生下来!
生下来?我像是听到一个笑话。谁养他?我转过身,对着于丽丽吼道。 阿水,我不会拖累你的。我一定要生下他,放心,等他长大以后,我会告诉他,他的父亲死了。于丽丽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我告诉你,你生下他,就是拖累我,那么我这辈子都完了,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自私?阿水,医生说这是我最后一个孩子。于丽丽终于控制不住,大声嚎啕起来。也许我不会明白,对一个女人来说,生孩子的能力代表着什么。阿鱼从来没想说过她要生孩子,她要当妈妈。我知道的,她恨母亲,更恨母亲这个身份。
为什么是最后一个?我转移话题。 我——我——于丽丽终于安静下来,无力瘫软在床上。医生说我是极易怀孕的体质,所以我总是怀孕。我以为我会一直都有当妈妈的能力。但是医生告诉我,这个孩子是我最后一个孩子,他建议我生下来。其实,不管什么原因,我也想把他生下来,因为这是你的孩子。

我从小就寄住在舅舅家,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而且没有留下任何金钱,舅舅很厌烦我这个拖油瓶。我每天要干很多很多的活,喂猪食,洗衣服,种菜,插秧苗。不然就没有饭吃。我从未进过学校,我羡慕那些可以背着书包上学的人,所以遇见你的第一天,我便爱上了。 可是这样,舅舅还会经常用竹条抽打我,很痛很痛,夏天的时候,旧的伤口没有痊愈,新的伤口又覆盖在上面,睡觉的时候还会有虫蝇叮咬。
舅舅嗜好喝酒,一日三餐都要喝酒,喝完醉汹汹的。没有女人喜欢他,长久的寂寞,让他极其怨恨。十一岁那年,我被他强暴了。一次之后,这种事便成了家常便饭。村子里人,都知道。因为舅舅会经常带着我去小门诊堕胎,没有任何药物,我就听得见铁器相碰的声音。痛晕过去,然后再醒来,再晕过去。
没有任何人可怜我,他们骂我是妓女,婊子,没有人和我说话。直到十五岁那年,舅舅由于过度酗酒致肝癌,去世。我逃了出来,来到这里,四处打工,不管什么活都干。直到后来遇见你,我知道我不配你,我真的知道。
我震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看着于丽丽干净的脸庞,她看起来真的很年轻。我问她,你多大了? 十七。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泪水。 才十七?难以置信,我以为你至少二十三。这么久,我竟一直不知她的年龄。我不禁苦笑起来,命运待她竟如此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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