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路,去时路,红尘中一个人孤独,亲爱的,裹紧衣衫,一个人慢慢地走,我们只是习惯了一个人的爱情,习惯了那个爱自己的自我。
——题记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爱上一个男人,因骨子里那份倔强的骄傲,没有奇异色彩的东西她不要,拒绝平庸的腐蚀。一直觉得薄凉的心不会轻易动摇,所以就不再担心沉沦,恋恋红尘中恋着自己,其实可笑,足够安全,她不动情,便无人可伤她。
农村的房屋低低矮矮像是茅庐,农村的土路坑坑洼洼像是舅爷脸上的麻子,农村的男子更是有着粗犷。好友谈起了恋爱,她仍然孤寂的行走在村边的唯一铁轨上,双手呈十字摇摇晃晃的走,一直想知道铁轨的那头通向哪里,远方的远方是什么?
村子里关于她的流言很多,说她唐棠是一个骄傲过头偏于高傲的女子。是的,这不是流言,是真实的状况,她就是如此骄傲的女子。等待着一场爱情,等待着一个足够优秀的男子。
村东头来了车队,宣传村子里贯彻上级指示精神,盖起了新式猪圈。她唐棠觉得无限可笑,人还住在低矮的茅草庐,而猪却住进了砖瓦结构的猪舍,这不是很讽刺吗?
鱼贯从车子里走下来的人,和电视上复制下来的一样,油光满面的脸,秃了顶峰的头发,戴着有色或无色的眼睛,挺着大大的肚子,走起路来都开始蹒跚了。说话的调调滑稽可笑。或许当了官,连普通话都不会讲了,非要抻长了抑扬顿挫像做报告一样的说话。旁边的村干部附和着点头,不断地奉上水和手帕。
唐棠笑出了声音,在杏花正艳的树下瞧着他们的做作游戏。摄像头转向了她,那个摄像师从后面露出头来。就那一眼,仿佛风云电火划过,又仿佛满树红花一刹惊雷,被击中的感觉,铁马冰河。
他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她。她愣了,怎么会在这里,就在这里遇见。
村长用力的瞪了唐棠一眼,然后那个干部干咳的做了一个捂嘴的动作,摄像师点头摆了一下手,转回镜头。
转回的瞬间,回望了她唐棠。那一眼,狠狠地。那一瞬间,世界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他的眉眼,她在他的眼神中不断下坠。
车队走了,整个下午她唐棠都在恍惚,沉浸在那个场景之中,掉进他的眼神温柔之中,跌进万丈深渊,无法再走出来。恍恍惚惚之中,独自一个人笑,妈妈念叨着,这孩子是不是病了,或是撞邪了,怎么开始不正常起来。
第二天她开始磨着村长问那个做宣传的报社在哪里,村长说,不是你想问那个后生吧?他可是高材生哟,在北大就读呢,是县长的侄子,是回来在县报社实习一段时间的,在吃饭的时候县长说的。后生叫邱旻,唐棠有能耐你也考去呀。读高三的她心中有了方向,邱旻,我要去寻你。
没有人知道她唐棠从学习一般的学生一路疯狂地努力,书本成了她的情人,每日在与它耳鬓厮磨中度过。放榜的日子, 握着通知书那一刻,唐棠哭了,邱旻,你还在吗?
北大的校门为她敞开的那一刻,没来得及领略他的风采,去入什么社团。而是不停地去翻那些可以公开的学子资料。逢人便问,我在找新闻系的邱旻,没有消息。唐棠并不灰心,她确信,他没有离开她的世界。
图书馆的一次借读,发现了一本书上面写着邱旻的名字,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就在那一刻眼泪决堤而出,这是唯一可以触摸的真实。那字龙飞凤舞,潇洒飘逸,如他的眉眼之中的气息。她疯了样去找和这本书相关题材的书籍,看还有没有他的痕迹。翻累了,静静堆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面,抱着膝盖把头垂在双膝之间,邱旻,你在哪里?
第N次来到图书馆的时候,图书馆混熟的管理员大姐和她打着招呼,唐棠,帮我把这些东西抬去后面的处理室。她问这是什么?噢,这是上届毕业的学生回收回来的借书证,我恍然想起,邱旻,他会不会是已经毕业走掉了,那么他该在这里留下痕迹。
唐棠央求管理员大姐,让她翻看这些东西。她说,真是一个怪孩子,随你吧,抬到后面的处理室你就自己看吧。
潮湿的杂物间,用手电筒开始翻越那些借书证。手电没有电了,就用手机,最后手机也没有电了,借着晚上明亮的月光,在窗子前还在翻看那些小小的本子;直到眼睛再一次失望的时候,邱旻的相片出现在那本借书证上。她捧着它用力的吻着,流泪满面,眼睛中一再的泛滥出一种叫做眼泪的液体,直至把她淹没。邱旻,你在这里,找了好久,原来你在这里。
对着邱旻的相片,她说,邱旻,我瘦了,邱旻,我病了,邱旻,我又考第一了,你知道我想你了嘛?
三年飞快地划过,唐棠毕业了。又三年,她在外资的公司中做着优雅的白领,追求的男子在身后排成了一列队伍,她唐棠仍无法动心,她眼里心里,都是那个影子,那个微笑,那个回眸瞬间狠狠望向她的眼神。
想着他清爽的笑,凌厉的瘦,还幻想他有海一样的深刻和独具的性格魅力,这样想着也如痴如醉。唐棠把借书证上的相片已经放大成真人比例那么大,挂在她的房间,做成很多小的挂件,挂在她的手机上,钱包上,每天看见他会微笑,说,邱旻,早安。
每个午夜走进屋子,她会对着他的巨幅照片说悄悄话。她从不穿过于裸露的衣服在他面前,也不在他相片面前换衣服,她会害羞。她说,邱旻,我又加薪了,这个月像你和从前一样多。在喝多的瞬间,坐在他相片的底下,回手摸摸他的脸,扯过一条毯子,在他的微笑底下过夜。
三年她唐棠过得如此苦,又如此甜。
次年,村里来了消息,说家乡举行劳务输出的洽谈会,希望唐棠游说公司也去参加,这样可以让村里更多闲置的年轻人走出国门去挣外汇,也想为家乡做些什么。于是以她自己在公司的人脉和成绩向公司表达了她的想法,向总公司建议国外工厂输出的人力基地可以发展到村里。公司应允了唐棠的方案,并着手由唐棠管理这件事情。她在夜晚告别邱旻,抚摸着他依然帅气的笑容,说,等我,我会回来,会想你。
回到村子里,她又看见了那些猪舍,还是空空如也,没有一头猪被养在里面,农村家家户户养的那几头猪都是散养的,吃野食为生,也减少圈养的资本。那些猪舍几乎都没有用,只是一个豪华的物件被放置在那里。想想多么可笑,那些上层的官员,只做表面文章,只为自己的政绩竟如此劳民伤财的祸害百姓作秀。听说因为这件事情,那个县长也被东窗事发,因为其中贪污的猫腻被下界了。她唐棠一阵冷笑,冷笑过后突然疼起来,那邱旻如今在哪里呢?
招聘会进行得很顺利,除了村子里的青年,还有镇上和县里的闲置青年都来报名体检,毕竟国外的待遇还是比国内要好的。
报名的还是人山人海,其中有几个高级职位一直在空缺着,是中高级管理人才,年薪都在二十万左右,很多人趋之若鹜。
下一位。
低头去看他的档案,笔啪一下掉在地上,不会的,不会的,档案上赫然写着“邱旻”,北大新闻系毕业,那相片和她唐棠房间的相片一模一样,白色的衬衫,笑意浓郁的眼神,那眼神之中的温柔竟如此清晰,她无数次解读过它的含义。
唐棠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男子,他帮忙捡起了笔,满脸堆着笑意,有些取悦和献媚的表情。怎么会差别这么大。不过是七八年的光景,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有了满身的肥肉,不再凌厉的清瘦,眼神之中都是圆滑和八面玲珑,左右忽闪着似是在猜度别人的意图,是如此精明又城府的样子,因为俯身捡她在脚边的笔,抬起头来的时候,微微地发喘,额上就有了细细的汗珠。
我叫邱旻,北大新闻系毕业,毕业后走南闯北虽没什么成就,但是吧,我经验多,也算是老江湖了。现在招聘不都主张是不重学历,只重阅历吗。我想我就符合这点,而且呀,我前两年还经营一个小工厂,不幸,哥们点不好,赔了。内个吧,我总结不是我能力不足,是时运不好……
村长走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丫头,还记得这个后生不?当年的那个摄像师,随着他叔叔的倒台,他也霉运当头,诸事不顺,倒霉到极点了,这不要出国打工呢吗,还想要做那个最高的主管。
唐棠在他的履历表上画上了鲜红的勾,这是她为自己唯一能做的,让他做了中层主管。
离国前的欢送宴上,她不断的望向他,不断闭上眼睛回想几年前的那个少年,想让他们在她脑子里重叠成为一个人。任她努力,任她再瞧他几眼,还是不行。
他在远处和一个男子向她看过来,在低声嘀咕着什么。唐棠收回眼神,听见了他们的嬉笑,舞曲响起来的时候,她端着酒杯望向窗外,邱旻走过来。
唐棠小姐,我请你跳个舞吧。
在舞池中,他的手开始带有调戏的色彩,在她后背上摩挲。她说,我讲个故事给你听,他忙应衬这说,好呀好呀。大概七八年前,在这个小村子里迎来一群下乡考察做宣传的官员,其中有县长和许多高官,然后有个摄像师长得很帅很帅,一个女孩就在一声失态的笑声后窥见了摄像机后面的那个男子,从此她日日夜夜思慕着这个男子,知道他是北大毕业的,拼命考去北大,知道他走了,拼命地找寻他的痕迹。
然后呢?他问。
然后就在昨天招聘会上遇见了。那个女子叫做唐棠,男子叫做邱旻。
他木然停在那里,用手使劲的拍着脑门,欣喜若狂,这么说,你就是那个女孩了,而我就是那个男孩,瞧我这破脑子,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你是谁了呢?但是就觉得有感觉呢!因为你这样的美女不多,即使看过一定会过目不忘的。刚才那哥们就告诉我说,你一定对我有意思,你一直偷偷看着我,你看我,还有这等艳福呢。既然我们都是自家人,那么我就不用客套了,能不能把那个总经理的职位给我,你知道我这几年不顺,我需要钱,他小声嘟囔着,我外面还欠着债呢,唐棠,你那么爱我,就该帮帮我呀。
她回身走到酒桌旁,泪就落下了,回身擦掉泪。
她说,邱旻,我们跳舞吧,三毛说过,爱情走了,那么,我们再跳最后一支舞吧。
他的脸色发白,她在笑着,笑着,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最后分不清自己是哭还是笑着。把那个总经理的职务表塞在他手里的时候,转身离开,走在风里面,把手机上的挂件撇得很远很远。
原来她唐棠爱的只不过是自己的臆念,爱自己的想象和杜撰出来的华年。他一直是如此的,而她却为他镀上了太多光环,她骗了自己这么多年。
年轻时,我们无非是爱上了自己的想象,并不是哪一个人。年老时我们回忆的最美好片段,其实更是自己已经失去和没有得到,才会那么光鲜,被自己赋予上了神秘的色彩和高贵的光环。其实走进,仔细一看都是不忍赌的苍绿,像青苔一样,底下覆盖着腐烂。
那么,请不要再去试图遇见曾经华年里最爱的那个人,留着回忆,就是经不起再去翻阅,让你痛的都再也找不到一份完全,才会痛苦自己骗了自己这么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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