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的蔷薇

作者: 一个人的好天qi | 来源:发表于2018-04-12 21:22 被阅读0次

    女孩们都应该是娇媚而温暖的,但这并不是她们与生俱来的,而是美丽的世界和温度尚佳的人情给予她们的,就像是热传递现象,她们获得的同样会再次还给这个不冰不凉的世界。但是,世界远远不是理想的,它冰冷而坚硬,而以柔克刚是女孩们唯一称手而又伤己的利器。同时“记忆是无花的蔷薇,永远不会败落”。

    01.冬

    那年南方的冬天雪下得很大,这是我经历过的为数不多的大雪。

    因为大雪,那年的期末考试也取消了,提前放了假。放假的那一天,也是雪下得最大的那一天,爸爸带着刚刚放学的我在满是积雪的道路上缓慢前进,车开不了了,我和爸爸就下车步行到了路边的商店,在店里啃着热腾腾的红薯等雪停,记得那次我吃了两个。

    那年冬天虽然雪很大,但是一点也不冷。但是直到我想起阿弥,缓过劲儿来,才觉得那年的冬天啊,真的是冷到骨子里了。

    我知道阿弥是在四年级,我刚刚转学到新学校,和她同班。我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但也不是那么难相处,所以,没几天我也交到了一群“厕所之交”。那个年纪的女孩子,上厕所总会有一两个朋友陪伴。如果是单独一个人上厕所,就会让人产生难相处的感觉。而阿弥就是让人感觉难相处的女生。

    奇怪的人总能挑起人的窥私欲。

    我曾经观察过。她经常一个人上厕所,而且总是上最后一个坑位。她经常穿着明显小一号的衣服,最暖和的穿着就是一件衣袖缝了一道长口子的灰色棉衣。她经常坐在桌位前面发呆,咬着自己的指甲。她经常自己在位置上喃喃自语。她还经常发抖,只要老师在教室里发火,大声说话,她就会发抖,然后拼命的咬自己的手指甲。

    阿弥一个人坐在第一排,靠着窗户的位置。而我因为经常上课讲话,所以被安排到了最后一排和男孩子坐。坐在第一排本应该是老师的重点关照对象,但很奇怪,在我的印象中,阿弥从来没有被点名回答过问题,至于她学习成绩好不好,我更是不记得了。

    只有少数的顽皮的男生回去捉弄她,但是阿弥对他们总是不理睬,渐渐地男孩子们也不再去捉弄她,以致于她成了班级里最难相处的怪人,而也就更不可能和阿弥讲过话。

    所有的转折都是从那场大雪开始。

    “闺女,那是你同学吗?”爸爸停下了点烟的动作,向超市对面的棋牌室门口努了努嘴。

    我假意咳了几声,爸爸把烟又放回了烟盒。我抬头看向马路对面,那是阿弥。

    我没有讲话,只是默默的把最后一口红薯吃完。爸爸收起了烟盒,又去买了两个红薯。

    “我吃饱了,不想吃了。”我收拾着面前的垃圾.

    “你给你同学送去。”

    雪渐渐停了。

    马路上没有车,满眼白茫茫。我缓缓走向阿弥,她站在棋牌室门口,身上穿着那件缝了一道长口子的灰色棉衣,低着头咬着自己的指甲。

    马路不宽,可是我觉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应该是雪太厚了。

    “你吃吗?”我把红薯递给阿弥,她的棉衣并不是灰色的,而是米色的,近看才会发现原来的颜色。

    她猛地把手背到背后,全身打了一个寒颤,好像是被我吓到了。她低着头喃喃道:“不用。”

    我觉得很没有面子,收回手,转身就要走。

    “你爸爸是不是姓柳呀?”爸爸不知道何时走到了我的身边,结果了我手中的红薯。

    阿弥本来低着的头又低了下去。

    爸爸把红薯又递向了阿弥,弯着腰说:“拿着,叔叔给你买的,我女儿和你是同学。”

    阿弥微微抬起头看着我,她的嘴巴严重起皮,脸两颊也是红扑扑的。

    爸爸把红薯塞到了阿弥的手里,牵着我就要走。

    “等等,我只要一个。”沙哑的声音中略微带着些青涩。

    阿弥往我手里塞了一个红薯,还不等我反应,就跑进了棋牌室里。

    我拿着红薯在温暖商店里,又啃了起来。

    棋牌室门口的雪因为人来人往的踩踏变得肮脏泥泞。

    当我把第二个红薯吃完的时候,棋牌室门口已经涌出了不少人在看热闹。

    “爸,那边怎么回事?”我朝着在商店门口抽烟的爸爸喊着。爸爸一边把烟头放到垃圾桶,一边回头说:“不知道,回……”

    我没有听清爸爸后面的话,明明商店和棋牌室隔着一条马路,可是我仿佛听到了阿弥的声音,痛苦,无奈……

    “丫头,你咋了啊?咋哭了?”爸爸忙跑过来,大手胡乱的擦掉我脸上的泪水,爸爸的手掌有点粗糙,很温暖,还有着淡淡的烟草味。

    我是被吓哭的。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暴力。不需要武器,只要赤手空拳和一群看热闹的人。

    阿弥被一个穿着破旧西装的男人推出了棋牌室,她还没有站定,就被男人扇了一巴掌倒地,仿若不过瘾,男人又狠狠的踹了几脚躺在地上的阿弥,周围的人抽着烟的,磕着瓜子的,抱着小孩的,手里还拿着牌的,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拉架,阿弥就像一片灰色落叶,单薄,无助。

    爸爸给我抹着眼泪,眼睛看着阿弥那边,轻轻叹了口气。

    “爸……”我拉了拉爸爸的手,他没有说话,牵着我走了过去。

    阿弥背朝人群蜷缩在地上,衣服上全是脚印和泥水,后背不知被什么东西剌了一大口子,男人嘴里叼着烟喘着粗气。爸爸牵着我走进人群,对着那个男人说:“柳三,别撒酒疯了。这毕竟是自己亲生女儿,孩子能犯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差不多就行了,这大马路上人来人往的,也不好。”

    说完,爸爸就把我抱起来走了。我抱着爸爸的脖子,终于看到了那个男人的正面——带着眼镜,斯文普通,一脸狠戾。

    男人狠狠的抽了一口烟后把烟屁股吐在了地上,单手把躺在地上的阿弥拽了起来,嘴里一边说着“别看了,都散了吧”,一边又把阿弥狠狠的甩了出去。

    我看见了,阿弥手里还攥着我给她的红薯。

    我无法形容那个男人有多么凶恶,直到第一次接触到“衣冠禽兽”这个成语,我就立马浮现了那张带着眼镜的模糊的脸。

    妈妈后来和我说,那天的我被爸爸一路抱回来,大冬天的,爸爸出了一后背的汗,而我哭着睡着了。至于阿弥,那个冬天之后,因为我又转学了,所以就没有再见了。关于她,我还知道,她的妈妈也遭受过这样的事,而且不少。

    02.春

    那天雾蒙蒙的,带着早春的微寒。我穿着睡衣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在楼下买红薯。我们学校的红薯在整个大学城都是久享盛名的,摊子虽然小,但是摊主是一个老奶奶,幽默可爱,很得大学生的喜爱,红薯也是又甜又香,价格还十分公道。我拎着四人份的红薯刚准备走开,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她,对着我笑,眼前的人显得陌生而熟悉。恍惚间,我又看到了穿着破旧的灰色棉衣,默默啃咬自己手指的小女孩,我又看到了那个死死抱着红薯满身伤痕的小女孩。

    “阿弥!”对于在这样的环境下见到她我感到很神奇。

    “你在这学校上学吗?”沙哑的声音已经不再带着少年时的青涩。

    “对啊!”我低头看了看了自己的衣着,尴尬的咳了一声。

    “真巧,我就在隔壁的大学。一直听说你们学校的红薯好吃,今天特地来尝尝!”阿弥显得很兴奋,脸颊微微泛红。

    我们聊了一会,相互交换了联系方式,就说了再见。

    她变了好多,变得开朗大方,不再畏畏缩缩,简短的交谈中,我发现她的眼睛中有着微微的光芒,亮晶晶的。

    那晚我躺在床上想起了阿弥,也想起了王尔。

    阿弥是心脏的骤然一痛,会消失,会反复。

    而王尔,每每想起这个女孩,就像是溺水,但是每每你接近死亡的时候,你就会重新获得一口氧气,以此反复,折磨你。

    02.夏

    初一开学前一天,王尔剪了留了好久的长发,剪完头发,她就哭了,因为真的好丑。爸爸妈妈都安慰她,头发还会长的,这样也是很清爽的。于是第二天开学,她就顶着比男孩子还短的头发去报了到。说来她也是心大,就是顶着这样的发型,她喜欢上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长相普通,学习普通,到底为什么喜欢,可能是他对她说:“你眼睛真好看!”

    那天的天气真的是很好啊,阳光不燥,微风正好。打了下课铃,王尔打着哈欠,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她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一个男孩子站在阳光中对她说:“你的眼睛弯弯的真好看!”

    那一刻,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冒着粉红泡泡,怦然心动的感觉,她朝着男孩摆出了她自认为的最完美的微笑。

    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他们在一起了。两周后他们牵了手,一个月后,他们接了吻。

    接吻的时候不像预想的那样美好,王尔觉得不舒服,就像是夏季暴雨来临之前的湿闷天气。

    记忆涌了过来,像是要人溺死其中。

    王尔很喜欢那间和爷爷家只隔一个过道的房子,因为它的墙壁上长满了爬山虎,郁郁葱葱的很漂亮。房子里住着一个胖胖的老爷爷,老爷爷有着一副假牙,每天早晨都会把假牙卸下来刷一刷,每当这时,王尔就会坐在爷爷的腿上,看着老爷爷刷自己的牙齿,刷完之后,老爷爷总是会很夸张的漱口,然后对着王尔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每每这时,小姑娘都会被逗得哈哈大笑。老爷爷很好,经常会送糖果给王尔,还会偷偷塞零钱给小姑娘。

    听爷爷说,他的儿女都在外地,不经常回来,王尔的父母也不在王尔身边,这让王尔觉得老爷爷和自己一样很可怜。

    老爷爷的家不大,就一间卧室还有一间客厅,卧室和客厅只用了一块布帘子隔了起来。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很干净,不像一个独居的老年人的住所。不过还是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就是房子里有一种烟草味,这种烟草味和爷爷抽的不一样,爷爷抽的烟草很好闻,但是老爷爷抽的烟草让王尔觉得犯恶心。

    老爷爷家还有一桌麻将,早上九点多到中午,下午一点多到傍晚,都会有一群老人凑在一起打上一桌,输了几块几十块,总会成为饭桌上老伴念叨的话引子,在袅袅的灶台烟中,在昏黄的白炽灯下,这一天就算是过去了。

    春天的天气真的很好,阳光不燥,微风正好。王尔的爷爷下地干活去了,小姑娘就跑到了老爷爷家去玩。老爷爷拿出一把糖果放在王尔的手上,把她安置在内屋看电视。内屋只有一张床一台电视机和一台吱呀作响的落地扇。王尔就坐在床上看着电视。那天看的是一部很俗气的碟片,妖精变成了美女,诱惑了大户人家的少爷,后来灵婆“天灵灵地灵灵”驱散了妖祟,其中不乏一些暧昧镜头。开头的妖啊魔的,让小姑娘看得入了迷,也不知老爷爷是什么时候坐在了她的身旁。

    他抓着小姑娘的手,称赞道:“这孩子的手就是嫩啊!”王尔下意识的觉得不自在,挣开了手,往旁边挪了挪。老爷爷从抽屉里又抓了一大把糖放在小姑娘口袋,乘机把王尔抱在了怀里。这时候电视里正放着妖精和公子在床上的戏。王尔一下子红了脸,低下了头,因为妈妈说过不能看这样的电视。老爷爷什么时候亲上来的,王尔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老爷爷的舌头滑溜溜的,他身上的烟草味让人想吐,还有外面打麻将的喧杂和旧电扇的吱呀声。王尔眼睛红了一圈,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老爷爷抱着王尔,一边帮王尔擦着眼泪,一边又在王尔的嘴上亲了几下,嘴里含糊糊的说着:“小姑娘的嘴巴就是甜。”后来,他给了王尔五毛钱让她去买口香糖吃。

    出了门的王尔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只觉得这样的天空,这样的空气真好。

    王尔再也没去过那间房子,没几年,听说老爷爷死了,王尔知道这个事的时候,心里松了一大口气,渐渐地也就忘了那间爬满爬山虎的房子。

    和那个男朋友接吻的时候,那种幼时记忆中的烟草味仿佛打穿了王尔的天灵盖,迅即贯穿了她的整个身体。

    世上有一种人叫做“联觉人”,对于他们来说,每个数字,每个字母,每个汉字都有他们对应的颜色。王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群神奇的人的同类,但是她可以闻到每个人身上对应的味道,而那种又胖又老,濒临死亡的人,他们身上的味道是让人恶心胸闷的烟草味。

    王尔和那个夸她眼睛好看的男孩子分手了。

    姑娘的头发长了又剪,在这漫长时光里,她再也没有遇到过男孩子让她怦然心动。

    03.春

    王尔很平静的和我讲完了她的秘密,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是紧紧的抓着她的手。我自责自己执意要求她玩“交换秘密”的游戏,因为我自己的秘密无非就是暗恋了谁谁谁,也就单纯的认为这个年纪的我们的秘密也不过如此。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侩子手,亲手执刀,一下一下的剜开她的心,把那些发霉的角落暴露在阳光下,然而阳光驱散不了阴霾,反而会使其更加灼痛。

    她向我笑了一下,转头看向窗外。马尾辫,平刘海,眉眼弯弯,十分好看。

    “只是我觉得自己好脏。”她说了这么一句话,红了眼眶。

    我的心突然就慌了,兵荒马乱,眼泪不停的掉。满目的春色,在一片朦胧中变得灰暗。

    春天当是很好的啊,我们打打闹闹,为枯燥的高三岁月里增色上彩。

    春天当是很好的啊,我们同枕而眠,在微凉的茫茫夜色中细说未来。

    春天当是很好的啊,我们怀揣着梦想,在六月的金色道路上昂扬前进。

    春天当是很好的啊,如果没有那些,无法言说的疮痍。

    春天确是很好,我们各自飞翔,终也是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小片天堂,我们在这里救赎,祈祷,肆意疯狂。

    现在的我依然和王尔保持联系,听说她在大学里如鱼得水,有一大群男生追她,而她依旧不理不睬。她们都说,王尔不简单。只有我知道,这个姑娘在努力,努力的让自己变得强大,这样那些事就会变得弱小,直至无关痛痒。

    04.秋

    国庆节,阿弥请我出去自驾游,一同随行的还有她的男朋友。听说,他们是在开学报到的时候认识的,男孩一见到阿弥就和自己的父母说,那个女孩以后就是你们的儿媳妇了。阿弥讲起这些的时候,脸上浮现着红晕,眼睛里盛满了光芒。

    路上,男孩趁着阿弥不在的时候告诉我,他第一次见阿弥,就觉得这个女孩需要他的保护,她小小的,安安静静,就好像如果他没有看见她,阿弥就会消失在人群中,可怜兮兮的。他还说,阿弥的手指因为常年啃咬,变得又秃又丑,但是这双手却可以写出那么好看的字,就凭这点,这姑娘和他也是很配,因为他的手好看字丑。

    我们哈哈笑做一团,阿弥走了过来。

    男孩拉住阿弥的手,说:“阿弥,等我毕业,就向你爸提亲!”

    笑容凝在嘴角,我还在想着如何转移话题,阿弥却微微一笑,说:“我爸酒驾被人撞死了,不过你可以向我妈提亲。”说完还对着男孩眨了眨眼睛。

    男孩把阿弥抱进怀里,用额头蹭了蹭阿弥的头发。

    也不知被触碰到了哪根弦,我的鼻头一酸。

    这时手机传来了简讯:

    “亲爱的,我谈恋爱了,我们也接吻了,很美好。”  ——王尔

    我看着远方深呼了一口气,心道,秋天果然是四季中最美的季节啊!

    玻璃晴朗,橘子辉煌。

    作者:王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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