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期盼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S2

主题：期盼

秋在人们热切的等待中如期而至。她如一抹殷红的晚霞，醉了归家心切的人儿；如一片落叶随风纷飞，但不忘聆听大地母亲的呼唤，投入其怀抱时的盛宠如娇；如一对相濡以沫的老人，彼此暖心窝般令人动容心醉。

秋是多情的使者，在她的熏陶中，上演着一幕幕感人的爱情故事。有清涩如甘露的初恋，有浓烈如女儿红的热恋，也有平淡如水但相濡以沫的暮色之恋。

（一）

他比她大两岁，都是迟暮的老人。属龙的他气宇轩昂，坚毅不屈，有旺盛的进取心与耐心；属马的她性情急燥多变，固执且火暴，时常怒火中烧。

别人说，爱就是夫妻俩性格的互补，相貌的几分相似，以及行为的标杆模仿。但他们一个瘦弱，一个肥胖，相貌上并没有活得相像几分，行为品性上亦相差十万八千里，但他们在患难中相互携手，共渡余生的每个朝朝暮暮，着实令人钦佩，在婚姻的殿堂里走过了蓝宝石，准备迎接金婚的到来。

二十年前，很不幸，她患上子宫瘤，为了生存，迫于无奈选择切除了子宫。也无所顾忌，皆因两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无需为生儿育女所牵绊。

当时，儿媳尚未嫁进门。曾听她说，那时切除了子宫的她特别虚弱，他为了给她养好身体，卖了所有的鸡和鱼，将钱全部买来营养补品，隔三差五就炖给她吃，啥也舍不得让她做，宁愿自己顶着烈日炎炎在鱼塘忙乎所以，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

每当听她谈及往事，享受着爱的脸上总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总能令听众感慨其中。

他们的爱随时随地都会给旁人撒一份狗粮。

肥胖的她因有大肚腩，时常弯不下腰。于是，他这一生都充当了她的脚趾修理师。

有无数幅这样的图画令我感动不已：她舒舒服服的葛优躺般，把脚丫子放在板凳上，边看电视，边吃东西，悠闲自得；而他，屈着身子，半蹲在地上，眼光露深情，用苍老的一只手掌轻轻地握着她的脚掌，另一手娴熟地操作着剪指钳，耐心地将一只只长得过长的指甲轻轻修剪掉。

每看到这么温馨的画面，儿媳经常发自内心的微笑。他们全然不顾她的存在般，继续卿卿我我，眉目传情，像极了那一对初恋的小男女。刚开始时，儿媳觉得不好意思，后来见惯不怪，习以为常，并不羡慕，更多于敬重。恩爱，便是如此，在细枝末节中不经意便流露满溢，羡艳了他人。

（二）

四年前，或许是老天爷对她的羡慕吧，不幸再次袭向了她，被检查出患上了乳腺癌。

人生都是多变的，不知意外及遭遇什么时候会来，因此，我们都必须放慢脚步，静静守候着生活，悄悄等待明天的到来，心境务必要保持开朗及乐观。

患上乳腺癌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病就是癌症，这个秘密在四年后才让她得知。

那个时候，全家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中，只有她除外。因为，手术的前一晚，主刀医生说，若然检查结果是恶性的话，就建议将整个乳房切除。

待到手术那天，所有亲人都聚在手术室门外，一扇门将亲人与她相隔开。其实，麻醉早已生效，她只是睡着了躺在手术台上，对于外面的一切，什么都不知晓。

手术已经八个小时，仍然未见医生出来。门外的亲人已经等不及了，感觉已经到了天荒地老般。焦急笼罩着所有的亲人们，他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在门外走来踱去。

突然，门被缓缓打开，亲人们箭一般冲到医生面前。随之而来的一切，让所有人都晴天霹雳，不知所措，心乱如麻的，本还抱着希望的心，一下子从透着亮光的云层里跌落至黑暗的谷底：活检结果是恶性的。

医生强烈建议做全乳切除手术。年轻的亲人们都同意这个建议，唯独他与她的兄弟不同意。

他说，如果做全切了，她便知道自己病情的严重性了，她会独自陷入死角落里，不能自拔，到时候，或许病情会恶化得更快，生命或许会越快走到尽头。

他说，通常人不是病死的，而是吓死的。理智、淡定、从容、坚决如他，瞬间没有了以往的温文尔雅，优柔寡断，认识这么多年，儿媳第一次见。所有的一切，全为了她，考虑到她会怕，她会独自走入思想的死胡同，怕她会放弃往后的一切治疗。

也只有深爱着她，才会了解她的性格，也只有深爱着的人，面对恶梦袭击时，才会表现得如此坚强。

后来，她果然没有做乳房的全切，只是将肿瘤切除了，而且还被“骗”，经历了八次化疗，三十次放疗。所有亲人像对待一个孩子般，哄着她，骗着她，她承载着所有人给予的爱。可怜的她，是一个文盲。

爱，就是这么伟大。化疗和放疗的痛苦，需要亲人们给予厚厚的爱来缓解，她在痛苦的边缘里徘徊，爱让她在死神里一次次地逃回，或许这么说，他的爱及所有人的爱，将她从死神手里一次次地抢夺了回来。

想起那年的日子，灰暗蔓延，痛苦充斥着呼吸的空气，感觉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带有苦的味道。

每次打化疗针，她都吐，都吃不下饭，都睡不了觉，甚至全身酸痛，连路也走不了，需要人挽扶着，脾气变得异常暴躁。

但有一个信念告诉着她，结果是良性的，只有坚持做完化疗、放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信念告诉她，好日子还在后头，还要抱孙子呢。

或许，是上天的眷顾，或许，是她真的没有心理负担，因此每次化疗、放疗都很顺利。全部顺利完成了，在家人的悉心照顾下，身体逐渐恢复，平稳的渡过了四年。

善意的谎言，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在迷雾里看到一丝丝亮光，可以让一个人安静从容地走出困境，继续活下去。

（三）

现在，提起那段日子，她说，感觉每晚睡去，都不会再见到明天的太阳了。但是，每天清晨，他准时起床，轻拍她的脸，抚醒了她的眼睛及脑袋里的各个努力生长的细胞。

由那时起，本来就高血压的她得了后遗症——糖尿病。于是，又像电影般，感动的场面，一幕幕上演。

每天早、晚饭前，儿媳说一句：准备开饭喽！然后，即便是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或手机的他们，像小学生听到老师的叮聆般，他与她相继走进卧室。

他熟练而又不失笨拙地一手拿出针筒，一手换上新的刚刚消毒完的针头，调好胰岛素的剂量，然后不忘笑意盈盈的调侃她两句：今晚打左手臂，放松！要对老师傅的技术放心。然后，手执消毒棉在她左手臂上轻轻一压，随她一笑之际，针液已然轻松注入，动作娴熟而快速。

然后，也不忘给自己也扎一针。因为他也是糖尿病患者，患病比她还早。本来，之前是儿媳帮他注射针液的，但两年前，随着孙儿的到来，他已习惯了自己帮自己注液。

每天如此，令观者动容。问及他们痛否，答案是否定的。不痛是假，爱是真。

相濡以沫，或许都是这般吧。爱她，便轻轻的给她必须的一针，因为生命的需要。相信，很多人都做不到如此程度，彼此互相扶持着，一起走过春夏秋冬，即使，彼此的背影已经有点佝偻。

（四）

天意弄人，硬要作个诠释的话，这“弄人”的程度已经算是淋漓尽至了。

厄运再次降临她身上。今年四月，因为便血，被检查出癌症复发转移至大肠，肠癌，又一个听之恐怖的医学名词。再次令刚刚看到黎明曙光的一家，蒙上阴影，痛苦再次笼罩着、蔓延着。

再次的迫不得已，勇敢的她又躺上了手术台。这次她知道，她对爱人说，若然，今次捱不过去，你要好好保重，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地多活几年，代替我，看着孩子们，看着孙儿长大成人。

在手术门外，在护士帮她打麻醉之际，他用粗糙苍老的双手，用力过度地紧握着她的手，紧捏的程度，仿佛要将她拉进自己的身体般，久久不愿分开。

他再次在手术室门口老泪纵横。一个老男人，有泪不轻弹，但此刻，他再也顾不上那么多的信义，任由泪水奔涌而出。亲人们目睹，均相互拥抱取暖，强忍泪水，不给他增加任何负担，不作过多的安慰，任由他将痛苦渲泄。

幸而，或许是他的爱感动了上天，手术很成功。术后的一个月，开始了一个月两次的化疗，这回不需要做放疗。因此，国庆节之前，她顺利的完成了八次化疗。

每次到广州化疗，都是他亲身陪伴，悉心照料。她说，别人都羡慕她有个好男人，老年相伴才弥足珍贵。说这话时，可以从眉目间看出，她深感幸福。

这回，或者是医学较几年前先进，化疗并没有之前的痛苦，头发没掉，胃口也还可以。每次回家，儿媳都精心准备好菜肴、炖汤，让她身体很快就能恢复。

谈癌色变的年代，仿佛并没有那么可怕。最重要的是身边有一群深爱之人陪伴着，一起经历痛苦、一起对抗着恶魔。

暮年白发古稀，能够彼此相爱，慢渡余生，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或许就是这么诠释吧。

但每每看到相互挽扶着蹒跚前行的老人，心里都难受。因为，总有一方会撒手归天，先离去。然后，在天堂，慢慢地，静静地等待着另一方的到来，然后再携手同行。

他，期盼着，她能健康的生活在他身边，即便多一年半载，甚至是一月数天；所以他告诉自己必须坚强！

她，期肦着，他能身体健康，即使她先离去，他仍然能够坚强活下去，多陪伴儿孙几年。其实，她也是何其的坚强！

我们，期盼着，他们能够相伴多数年，尽享天伦。皆因，父母在，孩儿才有家。

黄昏，期盼着，能快快越过夜的黑暗，迎来晨曦的第一缕阳光。

但，总有一方会卸下尘埃，先行归去，奈何桥上等，但不要喝下孟婆汤，来生仍然记得对方。

最美的黄昏里，但愿所有老人们能够相依相守；垂暮之年，愿他们永远记住对方的容颜，聆听着彼此的声音，缓缓老去。

不回首，便白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