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娘是今年农历2月25日走的,在清明节的前几天。从检查出胰腺癌到离世,只隔了8天。
满娘是个苦命人。她14岁时,爸爸突发疾病过世。作为家里长女,满娘硬是和她妈妈拉扯大了两个11岁的弟弟和一个7岁的妹妹,并帮他们各自成家。弟妹们成家后,满娘认为自己完成了使命,才开始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但这时候,满娘已经24岁了,成老姑娘了,没有年轻后生愿意娶她了。满娘最后嫁给了姑娘们都不愿意嫁的满叔,因为满叔的妈妈太蛮横了,姑娘们都不愿意嫁来受累受骂。满娘嫁进来后,自然少不了被婆婆欺负辱骂,就连满娘白天黑夜地忙里忙外,也都要被婆婆骂成“只知道干活,不知道劳动”。她婆婆的这句话,被村里人当笑话讲了二三十年。
满娘皮肤黑亮黑亮的,骨架较大,体形偏壮,眼睛微微鼓出,嘴巴有点点大,也稍稍突出,典型的干农活一把好手的形象。满娘总是要么就扛着锄头担着撮箕,要么拿着扁担和刀,肩上搭一条毛巾,行色匆匆的,那时她要出去干活时的样子。她回来的时候,肩上总是担着一担子猪草,或是红薯、萝卜什么的,或是担着一担柴火,反正不手肩是不会空着的。
一个早晨,我在村里的井边洗碗,满娘挑着满满一担猪草从井边走过。我向满娘打招呼,说,“满娘,这么早你就割了这么多猪草了,放下担子,歇一会呗。”满娘看我笑了笑,便放下担子,把整个身子靠在路边的立着有差不多一人高的青石上,浑身骨头像要散架了似的。她大大地呼了一口气,拿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抹了下脸上的汗水,笑着和我说“香,今早上我还锄了快分把地了。”接着“哎”了一下,“还是你们轻松,睡到才起床。”
“满娘,你太勤快了,你哪天也睡个懒觉休息一下嘛。”我说。
满娘笑着看了我几秒钟,眼神好像愣住了,然后又忽然回过神来,“香,满娘没力气了,你舀瓢水来给满娘喝。”
我拿着瓢,舀了满满一瓢水给递到满娘面前。满娘接过瓢,一口气叽里咕噜地喝了大半瓢,我听到水被迅速灌进她肚子发出的咕咚咕咚的声音。满娘把喝剩下的水往地上一泼,把瓢递给了我,“还是我的香好,我要回家准备煮饭吃了,你那个满叔肯定还没煮饭。”说完便笑着一边去拿扁担,一边急急地挑着猪草回家了。我们这些堂侄儿侄女,满娘和我最亲,她总是亲昵地叫我“香”。
满娘下葬后的第三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里满娘有些痴呆的,意识有些模糊,她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我公司附近的的公交站台,我恰好从那里路过,看到她在迷茫地四处张望着,便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问她,“满娘,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她委屈又无助地和我说,“香,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于是,我便带着她回了我家。梦醒后,仿佛满娘真的就在我家,但黑漆漆的夜里,我一点不觉得害怕。
满娘静静地躺在棺木里,癌症导致脸肿胀得近乎透明,肚子也胀得大大的,像是身怀六甲。
满娘辛苦劳作一辈子,享年6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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