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乱世,但求温饱。
十四岁那年我在花满楼登台卖艺,琴音声起,满楼客人无不惊服,自此,冷芊谣一曲成名。
慧娘是花满楼的主人,她视我为己出,琴棋书画都请最好的师傅教我,在花满楼那个鱼龙混杂的风月场所专门为我找出一处僻静房院,还请了婢女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我没有辜负她的厚爱,我终于一曲成名,满城贵族从此日夜流连于花满楼,不惜重金请我登台。
“芊谣,委屈你还是要抛头露面。”
慧娘的自责反而让我愧疚,我靠她往返男人之间过了六年的安逸生活,我没有任何责怪她的理由,况且自我进了花满楼的大门我便知道,这一生我已是风尘女子,纵使慧娘待我再好,到最后我与满楼的女子也无区别,如果要有区别,那便是我要成为名动天下的名妓。
“慧娘,你别这么说,以后芊谣替你撑起花满楼。”
我们相视而笑,慧娘的眼角泛起泪光,她感到欣慰。
花满楼的生意越来越好,武林侠客、朝中重臣、富商名门往来不绝,这些人有的一掷千金求我一曲,自然也有的狂妄之徒想要将我占为己有,只因我卖艺不卖身,最后都被慧娘妥善解决。
追求我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表面上客客气气,可是满脑子龌龊思想,我虽未经人事,但在花满楼长大自然对男人也有了解,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买我一夜,只为贪欢。
我自然明白,我能一直受人追捧绝对不是因为我的琴艺和舞艺多么惊人,还因为我的容貌,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况且终日往返风月场所的达官显贵们都不过是些酒囊饭袋,粗鄙之人对于外表美艳的女人又多出很多狂热,所以我自然风头日盛。
身于青楼,只卖艺不卖身自然不能长远,我明白有一天我也将与各种男人缠绵床榻,这一天不久便会到来。
元宵佳节,花满楼比往日热闹,我照旧一袭白色纱衣登台,一曲已毕众人意犹未尽,我已准备起身离台。
“冷芊谣,今夜这么多客人花了重金难道你就只一曲便要离开,依我看,今夜你就开始接客了吧,我愿以五万两黄金买你一夜,哈哈哈……”
花满楼里瞬间一片哗然,五万两的价格买我初夜,看来他势在必得,那晚我忽然有不详的预感,令我一下子慌了神。
“客官抬举芊谣了,芊谣断不值得客官白花了五万两黄金,况且芊谣卖艺不卖身……”
“够了冷芊谣,老子花钱捧你你别不识抬举,到了这种地方还要自命清高,你可别忘了,你只是个妓女。”
男人都是一样的,他们对于一个貌美的女人只是迫切的想要得到,得不到的话他们也会狗急跳墙,这些男人确实给够了我耐心,我逃了很久终于是逃不掉了。
“这位客官,别动火,有话好商量。”
慧娘笑意盈盈走向那位男人,可是他并不领情。
“慧娘,我也是多年主顾了,今日我若得不到冷芊谣,你的花满楼是不想开下去了吧?”
花满楼是慧娘辛苦经营起来的,这里有一群女人需要生活,它断不能因我倒闭,能付得起五万两黄金买我初夜的男人定然有能力断了花满楼的生意,我不能不低头。
“慧娘,五万两黄金也不少了,容芊谣去准备准备,等会就带客人来见我吧。”
慧娘再不说话,我知道今天的客人没那么容易对付,我们都只能认命了。
“我给十万两。”
我回头发现楼上一青衣男子一手轻轻扇动着手里的扇子,一手抬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他的样子轻佻却高傲,一副玩世不恭的名门公子模样,我知道他定然也出身不凡。
接下来是两个男人之间为了我的争执,我只冷眼旁观,但心中明白今夜我的麻烦已经摆平。
“十万两没有了,今夜你可得伺候好本公子,不然你明天早上可别想活着走出这个房门。”
他依然玩世不恭的坏笑,一直盯着我看,我低头不语,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外人都说冷芊谣卖艺不卖身,看来是真的,难道你的主人竟然也没有教你些闺房乐事就让你这么来伺候我了,还得本公子亲自调教不成?”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一下子羞红了脸。
青衣男子似乎看出了我的慌乱,他脸上的笑意又添了几分,然后他猝不及防把我压倒在床上,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忽然就笑了,随后他翻身到另一侧躺下。
“睡觉吧。”
那一夜我枕边的男人似乎睡得很沉,我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他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张字条,简单两个字,等我。
慧娘说青衣男子给了她大量的金钱,算是把我当成了他的人,可是他竟然没有动我。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不再登台,似乎我真的成了青衣男子的人,终日在阁楼里等他到来,我等了他很久,在慧娘以为他不会再来的时候他来了。
当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踏进青楼之前我迎来一道圣旨,冷芊谣忽然从青楼艺妓变为冷贵妃,可谓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了凤凰,青楼里的姐妹自然喜不自禁,慧娘虽满脸笑意,却也忧心忡忡,一入宫门深似海,我握住她的手,示意她我会一切小心。
当我凤冠霞帔被送入皇宫的时候朝堂之上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出身卑微的青楼女子忽然之间被纳为贵妃,有人说皇帝辱没了祖先。
“为了我与众臣之间有了隔阂,不值得。”
“芊谣,那些流言蜚语你不必放在心上,你只需要记住,从此以后你是我的贵妃。”
一连多日,我与那个手握天下的男人夜夜交欢,宫里来了个妖孽,一时之间民怨沸腾。多可笑,忽然之间似乎所有人的不满都有处发泄了。
“听说冷贵妃是狐狸精,整天缠着皇上呢。”
“可不就是,不知羞耻……”
我路过御花园看到满园的花开得正好,便停下来多看了会,正在议论的宫女见了我忽然止口,卑微的跟我请安却难掩脸上的嫉妒和不屑,平日里我从不为难人,可是那日我却忽然想要计较。
“来人,拖下去处理掉。”
可能我平日安静惯了,我身边的人也见惯了安静温婉的我,一时间对我的命令没反应过来。
“冷贵妃让处理掉,你们耳朵都聋了么?”
我回头疑惑的看一眼身后的男子,神似皇帝可是眉眼间充满戾气,一看便知他城府颇深,这朝廷中的男人哪个不是满身城府。
“早听说宫里的冷贵妃美貌惊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难怪皇兄日日离不开你,天下男人见了你一双眼睛都离不开了。”
“王爷过奖。”
四王爷,手握重权,势力庞大,谋逆之心昭然若揭,他虽然狂妄却也有狂妄的资本,而我作为皇帝的妻子,自然应该离他远一些。
“芊谣今日怎么动怒了?”
我替皇上斟酒,我的一举一动他都知晓。
“今日芊谣见过四弟了?”
我不言语,只是默默替他布菜,我和他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起身离去,那是我入宫以来他第一夜不在我宫里。
“冷芊谣,总有一天你会是我的女人。”
四王爷的口气忽然让我想起那夜愿意为我花五万两黄金的男人,他们都一样以为有了权有了钱,什么都可以得到,他们是对的,我需要金钱生存,如果可以给我至高无上的权利,我可以保护自己。
“芊谣等着那天。”
我头一次对除了皇上以外的男人笑得那么妩媚,身在青楼,我自然知道如何俘虏一个男人的心。
除夕夜,宫里大摆宴席,我又抱起我的琴穿上白色纱衣重新回到台上,皇帝看我的眼神充满爱意却又很复杂,我深情地注视着他,那夜是我最后一次为他抚琴跳舞。
四王爷带兵围住皇城,宫里上下血流成河,他将身上的披风披到我的身上,又将我揽入怀里。
“芊谣,你爱他吗?”
我怔怔地看着皇上,我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我爱不爱他的弟弟。我又把头埋入四王爷怀里,很多时候,爱不爱由不得我。
“我从来不爱他。”
我将刺入四王爷身上的匕首拔出来,血顺着匕首滴到我白色的裙摆上,仿佛开了一朵花,诡异冷艳,他挣扎了一会倒在血泊中,这一刀致命的本领我练了很多年,是慧娘教我的。
“芊谣,复国难道就那么重要么,芊谣,回头吧。”
“亡国之仇不能不报,你不曾体会过国破家亡的痛苦,你没有资格让我放弃报仇。”
“如果杀了我可以让你解了仇恨,你杀了我吧。”
我一步一步逼近皇帝,他没有躲,呵退了身旁的几个侍卫,宫殿外的撕杀还在继续,我不能放弃。
“公主,让我替你杀了他吧。”
是慧娘的声音,她带着一些侍卫已经杀进大殿了,慧娘话音刚落已经将剑刺向皇帝,他身手敏捷与慧娘缠在一块。
“公主,我们被包围了。”
我颓靡的放下手里的匕首,皇上终究是皇上,我费尽心思让他和四王爷窝里斗,想在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趁机攻占皇宫,可是,其实早在我有意在御花园接近四王爷的那天起,他就洞悉了一切,或许,早在见到我第一眼的时候他就知道我是他的敌人了吧。
我以为我谋划得很周全,没想到他却从始至终把我做的一切看在眼里。
“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冲着正在撕杀的两人吼叫,他们这才停了打斗。
“你明明知道我是前朝公主,你明明知道青楼那日是为你设的局,你明明知道我所有的居心,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还把我带到宫里,你利用我想将我朝将士一网打尽,如今你做到了,你现在就杀了我啊。”
“芊谣,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我以为我可以用爱让你放下仇恨,可是我低估了你的仇恨。芊谣,你很多次也可以杀了我,可是你下不了手,你对我并非只有恨。”
“芊谣,杀了他,替你族人报仇,杀了他。”
慧娘的喊叫乱了我的心神,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亡国之恨不可不报,可是我爱上了自己的仇人,从他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爱上他了,我这一路走来痛苦不堪,我要报仇但是我也爱他,我不忍心伤害他却不得不伤害他,我过得并不如意。
“芊谣,你忘了我对你的教诲了么,你难道要让这些忠心耿耿的将士白白牺牲么。”
慧娘到现在还不明白,纵使我杀了皇上我们也复不了国,如果我杀了皇上,外面幸存的战士或许就真的没有了生路,我要对忠于我的将士负责。
“皇上,芊谣没求过你什么,这次芊谣求你,饶了慧娘的性命,还有替我浴血奋战的战士们,求你放了他们。”
我缓缓跪在皇上前面,慧娘已经放弃喊叫,她对我肯定失望透顶。
“慧娘,你别怪芊谣,芊谣爱上了这个男人,芊谣不想复国,也不在乎仇恨了。”
我身上的血液慢慢从体内流出去,我渐渐感到无力,只有我死了,那些人才会断了复国之念,只有我死了,他们才有活路。
“芊谣,你这是何苦?”
“皇上,我真的很爱你,所以,我舍不得杀你。皇上,求你,放过慧娘他们。”
在我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我终于感受到了躺在皇上怀里的安逸,那是我一生之中觉得最温暖的地方。
一年后,花满楼早已经物是人非,可是客人却依然很多,很多人还慕名而来,当初的冷芊谣,如今的冷皇后,人虽过世了,却芳名远扬,那一场宫斗被不知情的人描述得极其惨烈,为救皇帝不幸遇害的冷贵妃也因此被封为皇后,而且皇帝有令,在位之年绝无第二个皇后。
一青衣男子时常出现在花满楼,他只在固定的位置喝酒,不与人讲话也不找姑娘陪酒,永远都是一个人,他心无旁骛的饮酒,仿佛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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