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泛起，窗帘开始轻轻的荡，时不时触碰到少年的肩膀，像是有意无意的挑逗。颜墨呆呆的望着，觉得这幅画面很美好，有种久违的感觉。

坐在前桌的一然像是感觉到了后面炙热的目光，回过头来看着颜墨，嘴角上扬。颜墨刹那间觉得全世界的花都开了。颜墨想，如果用一辈子换这一个眼神也足够了。

“颜墨，再见啦。”

随即整个画面开始混沌、扭曲，变为黑白，最终坍塌。颜墨一下惊醒，四周一片漆黑，夜晚浓得像化不开的血。只有时钟的声音划破黑夜。“滴答、滴答、滴答……”，却显得这个夜晚更加寂静了。疼痛依然，像是被一把斧子劈开了肋骨，直击心脏。

有人说，如果梦到很久没有见到的人，说明你们在彼此疏远，逐渐遗忘。

01

颜墨拍拍脑袋，笑自己傻，内心催促着自己赶快入睡，不然明天肿肿的，肯定会被付一然嘲笑猪头的。

嘀零嘀零，闹钟雀跃起来。颜墨从被窝里伸出手一把拍在闹钟头上，闹钟就乖乖的闭嘴了。匆匆洗漱完，颜墨抓起一块面包就往外跑。

“墨墨，一大早急急忙忙出去干啥呀。”妈妈从厨房探出脑袋叫住急吼吼的颜墨。“去图书馆啦，中午不回来吃饭。”妈妈犹豫了一下，问：“和谁去啊?”

“和付一然，哦对了，还有林园园，嘿嘿不说了我出门了。”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妈妈望着门口，皱着眉头，满脸担忧。

颜墨到图书馆的时候，林园园和付一然已经等了很久了。付一然穿着白色的衬衫，在阳光下，颜墨觉得刺眼。她赔着笑脸谄媚的贴过去。付一然拍拍她的脑袋，低声说了一句懒猪。林园园啧啧啧了几声，戳戳颜墨，又指了指自己的头，“颜墨，你看看我的头。”颜墨瞧了瞧，马尾还是那个马尾，头绳也还是那个头绳。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一脸纳闷的瞪着眼睛看林园园。

“你看我今天是多少瓦？”

三个人放下书包就去找书了。颜墨跟着付一然。

她从小就喜欢跟着他。那时候两人还在上幼儿园。付一然是个活泼可爱的乖孩子，懂礼貌知廉耻，大人和小朋友都喜欢他。但是只有颜墨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他会偷偷拍她的马尾辫，让它左右摆动起来。她吃东西的时候他会很随意的伸手过来拿，丝毫不在意她的口水已经滴到了零食上面。所以那时候颜墨一直认为付一然是个会欺负女生会抢糖吃的坏小子。

不过颜墨还是喜欢粘着付一然，因为她打小就是个资深颜控。所以就算付一然把她的零食吃光了，她看着他的脸还是很开心的。因为两个小朋友关系好，两家的大人也经常来往，私下里就像定了娃娃亲一样，付家爸妈把颜墨当亲生女儿一样宠，颜家爸妈把付一然也视如己出。

上了中学之后，付一然个子猛长，人也越发俊朗了。每当他在球场上打篮球，投篮的时候不管进不进，围观的女生总能发出一阵尖叫。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相貌。”颜墨对此啧啧嘴表示不屑，搞得她自己喜欢付一然像是看上了人家的才华一样。

中场休息的时候绝对少不了女生去送水，有的扭扭捏捏，水还没递过去就羞红了脸。有的大大方方，送水的时候叫他加油。送的水付一然都来者不拒，除了一个人——对，就是颜墨。

当颜墨欢脱的奔过去，手一伸：“诺”。 旁边的女生窃窃私语起来，付一然瞟一眼那瓶水。

“你能不能大方一点，一块钱的矿泉水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你喝剩下的半瓶。”

颜墨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你以前都不嫌……”话还没说完嘴巴就已经被付一然堵住了，当然，不是什么罗曼蒂克霸道总裁爱上我里面的用嘴，而是用刚换下的脏兮兮的球衣。

更加过分的是，不喝颜墨送的水也就罢了，甚至在校园里碰到，付一然也扭头装作没看见，像不认识一样。搞得好友林园园偷偷问了好几次。从最开始的“颜墨，你是不是得罪付一然了？”到“颜墨，你真的和付一然是青梅竹马啊？”最后到，“颜墨，你真的和付一然认识吗？”“颜墨，你是不是在臆想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付一然那一朵花呢。”

颜墨被林园园质疑得像个求而不得的单恋痴情女，她觉得很没面子。

是的，她这个一根筋只知道自己喜欢付一然那张脸，并没有注意到对那张脸的喜欢已经升华成了懵懂的爱恋。她此时此刻很生气，是的，面对林园园的质疑，只觉得生气，想立刻把付一然揪过来问清楚自己是不是哪天给付妈妈打小报告被他知道了。

这天，付一然打完篮球，白色的球衣被弄脏了，显得他已经进一步褪去稚气，像个大男孩了。他一眼看见颜墨，赶紧扭头。但是颜墨没有像之前一样，瞪着他看他走过去。这次，颜墨怒气冲冲，疾步走过去一把抓起付一然的衣领，扯着他往花坛走去。几个队友虽然对付一然被表白这种事已经有了免疫力，见怪不怪了。但那些女生都是羞答答的涨红了脸，这么暴力的表白还是第一次见，他们一脸惊诧的望着他们的背影，发现付一然竟然没有反抗，就这么乖乖的被扯着领子走。平时被女生要求单独处一会儿的时候，不是都直接拒绝了吗。于是，他们更惊诧了。

“说，为什么装作没看到我？”颜墨鼓着腮帮子生着气。

付一然觉得颜墨这样子有些可爱，有点想笑，想用手戳。

颜墨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更生气了，

“颜墨，我说了怕你生气。”

“你不说我才生气。”

付一然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他们说，如果太受欢迎的男生被发现有了喜欢的女生，那个女生容易被其他女生欺负。”

“什么意思？”颜墨有点没绕过来，她脑子有点简单。

“你说什么意思？”付一然没好气的拍拍颜墨脑袋。

“啊！”

“颜墨你淡定。”

从那时候开始到现在，已经有5年了。一辈子有多少个5年呢。此时颜墨看着付一然的侧脸，他正一脸认真的翻着书。她觉得有些恍如隔世。“一然，你想考哪所大学？”

“X大啊。”他合上书，揉揉颜墨的脑袋“你不是一直很喜欢那所大学吗。我想报天文学系，你喜欢星星，到时候我就可以给你指仙女座，牧夫座，牛郎织女星。”

“不不不，我可不喜欢牛郎织女星，我不喜欢分开，我会哭的我给你讲。”

付一然把颜墨搂进怀里，轻轻说，“嗯，我们不分开。”

颜墨觉得，一然的白色衬衣很香，像黑夜里的苜蓿，那是一种象征着希望的花。

高三的时间很紧，付一然上了特别辅导班，因此两个人基本没有见面的时间。只有学习完，两个人才有时间在被窝里偷偷发消息。

“今天好想你啊！”

“今天也是想你的一天。”

“加油！”

这些短信支撑着颜墨读过最难熬的时间。她的怀里有发着短信的手机，梦里有翩翩白衣少年。

2010年的九月，颜爸爸送颜墨来X大，女儿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他老泪婆娑，千叮咛万嘱咐颜墨要照顾好自己，凡事要看开，往前看。颜墨乖乖的点头，保证会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颜爸爸虽然不舍，但是觉得女儿长大了，还是略有欣慰。

“爸，放假的时候你不用来接我啦，我和一然一起回去。”

颜爸爸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安检的队伍推着他往前走，他最后什么也没说。

02

十二月二十四，平安夜，颜墨的生日，她满十八。林园园专程过来给她过生日。几个室友也很期待，因为终于可以见到颜墨的男朋友了。听她吹了快一个学期了。什么校草级别的颜值，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说得有模有样。但是都三四个月了还没见过庐山真面目，况且还是在同一个大学。

然而付一然没有来，颜墨心不在焉的吃着饭。室友纷纷安慰她。“可能他有事情呢。”“手机关机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林园园默不作声。

突然手机一亮，来了一条短信。“颜墨，我在天台等你。”

“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推开门，一然靠着栏杆笑得很温暖，身旁是一架天文望远镜。他的白色毛衣在夜晚很明显，空气中有若有似无的苜蓿花的味道。他走过来牵起颜墨的手。“生日快乐我的小公主。”

“过来。”付一然轻轻的说。颜墨俯下身子去看镜头。这个角度刚好看到猎户座大星云。

“看到最亮的那一颗了吗。那是猎户座的β星。颜墨，人死后会变成星星的。”

颜墨感觉脸颊冰凉，两串泪水滴了下来。

“你已经十八岁了，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好好好的。”一然揉揉颜墨的头。

“不要。”颜墨觉得五脏六腑被撕开一样，疼得快无法呼吸。她无力的跪坐在地上，死死的抓住付一然白色毛衣的衣角，似乎这样他就不会离开了。

付一然蹲下来抱着颜墨。“你想我的时候就抬头看，我会一直陪着你、爱着你。你答应过我，会好好活下去。”

林园园找到颜墨的时候，她摊在地上，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

看到林园园，她万分委屈的说：“一然不要我了。”

林园园心疼的搂着她，“颜墨，一然已经死了。高二那年就死了。医生说不能告诉你这个事实，但是你不能一直活在妄想的世界里。”

颜墨一把推开林园园，“你瞎说什么呢园园，我刚刚还看到他了，他说他要走了，他不要我了！”

“颜墨，既然一然已经跟你告别了，你就好好的，好吗，他一定也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颜墨已经没有眼泪流下来了，但是她的心在滴血。

03

那年他们高二。付一然坐在颜墨前面，微风抚着窗帘，阳光在付一然的肩上褪去又铺上，白色衬衣泛着温暖的阳光。那副画面太过宁静美好，时间都走得轻手轻脚，不忍破坏这样的画面。颜墨看得发了呆出了神。

突然间，天旋地转，万物怒号。颜墨还没反应过来，一然已经起身扑在她身上。刹那间，明亮的世界变为黑暗，她感觉有液体滴在她的脸上。绽开成小小的花。颜墨想，花的形状应该像苜蓿花吧，因为她闻到了若有似无的苜蓿花香。

“一然。”

“我在呢，你有没有受伤。”

“我不知道，但是好像有水滴在我的脸上。”

“别害怕，可能是房子倒塌的时候水管破了。别害怕，我抱着你呢。”

“我们还能出去吗？”颜墨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想伸手去抱他，但是手动不了。

“傻瓜，当然能啊。别难过，别害怕，因为我一直爱着你呢。”

“我也会一直爱你。”

这一句，不知道付一然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