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眼睛

一

每次都是这样，吵架、分手、没收钥匙，米果把行李扔到楼道，张生再把行李捡起、背走。

然后张生再买花到她家门口的楼道，敲门、道歉、开门、拥吻……这样的程序，两三个月轮一回。

张生在楼道外等待的时间要看米果的心情而定，最近一次，是罚他在楼道里等了整晚。

所以这一次，张生隔了一个星期，才买花回来道歉。

电梯坏了，楼道里的灯也不亮，借着手机电筒的光，上到五楼，按门铃。

门里有声音，灯光也是透出来的。米果在里面，还在和人说话，和谁呢？米果在和一个男人说话：快去洗澡了，你这只脏熊……

这正是她平时对张生说话的口气。张生听了心里不舒服，用力去捶门，对面的杨太出来说：这几天都没有见到米果呀，你别敲了。

杨太是个胖胖的大个女人，和米果做了两年的邻居，总是互相送菜送汤的，慈眉善目。

张生说，怎么会？你看，门里有光，还有声音，米果的声音。

杨太说：你什么眼睛啊，再看看，黑漆漆的，这半夜三更的，哪来的声音。

再看，果然，没有光，也没有声音。难道是太想米果的幻觉？

张生打开手机，联系米果，电话没有打通。米果的朋友圈停留在三天前：我想去香港，有没有人陪呀？

也许，她是去香港散心了。杨太也这么说。

二

第二天早上，张生不甘心又来到米果的门口。这一次，没有看到光，也没有听到声音。

这时，对面的门又开了，杨太的儿子探出头来，递给他一只眼远镜。

这只眼远镜，是一年前米果和张生一起出去玩，米果非要买的，米果回来后给了对面的小男孩。

小男孩不说话。看上去五六岁的样子。杨太说，他有自闭症。但是他对张生和米果很友善，这点随他妈。

每次生气，张生都是去朋友家住，这次时间久了些，朋友妻有一些不高兴。米果家对面楼的六楼是空的。张生就搬了过去。米果失联，已经半个多月了。

太过思念，张生用望远镜，去看他们曾经的家。

没想到，看到米果在里面，她穿着吊带，走来走去。等等，家里的窗帘不是一直紧闭的吗？这是米果的生活习惯，也是她一直坚持的。她说家就是自由自在的，外面偷窥狂很多，城市里楼间又近，要注意保护自己。

张生放下望远镜，裸眼都能看到家里的门帘是开着的，并且，家里乱乱的。这些都不是米果的风格。

张生报警了。

三

警方来调查，女警员用那只望远镜，看张生和米果住过的那楼，米果家的窗帘和屋内场景和张生描述的一样，似有搏斗过的痕迹。

女警员说，你说你们对面住的是个太太带着一个儿子，怎么我看到是个男人带着儿子？

张生说：怎么会，明明是个胖胖的太太。

张生和女警员一起去对面敲门，开门的是和颜悦色的杨太太。

女警员说米果失踪来调查一下，杨太就抹起了眼泪，杨太的屋，张生还是第一次进，桌布、窗帘都是和米果一起去挑的，一模一样，还有茶具也是一样的，太多的触景生情。

问了一些与案情相关的家长里短，女警员借用洗手间，忽然在洗手间里喊杨太，问借卫生巾。杨太说家里没有，马上去买。

女警员就出来了，她一把扯下杨太的大波浪头发：我来之前就知道你是一男的，这么些年你不累啊？

女警员再打开杨太家的冰箱冷藏柜，里面一块一块用保鲜膜包着的肉。

四

之前，女警员在望眼镜里看到了杨太太取下假发，穿着背心短裤，在厨房里切排骨。那排骨大得异常，定晴一看，分明就是一具女尸。

杨太的儿子哇地一声哭了，原来他是会说话的，他是一个小女孩，妈妈，不，爸爸给他剃了一个男孩儿头。

孩子哭着叫妈妈，妈妈。女警员搂着孩子，阿姨带你去找妈妈。

孩子指着冰箱：妈妈在里面。

杨太的扮演者，是米果的前男友，孩子，是他们共同的孩子。他一直不肯放过米果，想要复合。所以就假扮米果的邻居。

为了让米果心疼孩子，他甚至把女儿的头发给剃了。这个秘密，米果也是知道的，心疼孩子，也就经常照顾他们，送汤送水，甚至一起逛街买东西。

前男友一直想要和米果恢复正常的恋人关系，举行婚礼，米果没答应。这次米果和张生吵架，就是她已经被逼得很烦了，又觉得对不起张生，米果用吵架逼走张生，她要和前男友把事情谈清楚，没想到一向深情闷骚的前男友忍受多年，动了杀机……

“我为她付出这么多年，这么多，之前再大的错，也弥补了。时至今日，我也没什么对不起她的。欠她的命，我马上去还。我就要这样的干脆爽快。”

这个杨太太，也只有在这个楼栋里才是杨太太，在公司，他是一个不声不响的工程师，有着高智商和高收入。这些年，他甚至用他的部分收入在补贴米果家的家用。张生画画的，收入不稳定。

杨太，米果的前男友特别不甘心：如果不爱了，可以不给机会我啊，我也不用受尽折磨，我也好开始新的生活。但是每一次，她又会心软。又会让我看到希望，我们就一直这样消耗着彼此。我总是求她，放过我，给我一个答案，她一直说，就这样也挺好的。

五

世上的爱，一开始都是美好温馨的。分手这件事，一定要清清楚楚，当断则断。

拖得久了，就会变质，两颗心里，不定长出什么东西来。心软，终是害人害己。

“杨太”入狱，被判无期，有一些不是他想干脆了断就能了断的。

张生收养了米果的女儿。张生说，如果米果不是很爱很爱自己，也不会忍受这种变态的生活，也不会遇害。

他们离开了这座城市。上飞机时，米果女儿的手里，一直拿着那只望远镜。她说，那是妈妈的眼睛。

---

一元短篇小说写作训练营第三期第二次作业

21天写作计划第5日    25号学员： 薄荷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