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时髦这股风,这么快就吹到了儿子阿意的脑袋上。
年前寒假的一天晚上,阿意顶着大大的爆炸头回家,本来就大的脑袋显得更大了,难怪学校里就打电话说今天自己回家不用接。我愣住了,这哪像我心目中斯文的书生儿子,整一社会青年,天啊这发型还这么面熟,神还原他微信烫发宠物狗的头像,这孩子没想到放假第一天就急不可耐烫上了头发。
阿意笑嘻嘻:“妈,怎么样,好看吗?”我翻了翻白眼:“说!这流行的渣男头,到底花了多少钱?”
“妈,我年后一回校前就剪寸头,我会好好学习的。”阿意打起哈哈。
我心疼那小几百大洋,心里却暗生感叹:这小子估计存了很久的生活费。效果还不错,至少看起来像换了新儿子。新发型给我们家带来了话题和欢乐。阿意说,自从他朋友圈里晒发型后,好多同学都在朋友圈炫新发型了。
确实,处于青春期的孩子哪个不想彰显自己个性与魅力。这也是一种勇敢。试想谁又没有追求过时髦?看着儿子这个时下流行的渣男头,和身边时尚男士的卷发,我不禁打捞起自己记忆中的第一双小白鞋。
那是小学快毕业时,班里开始流行一款有一点坡跟的白色鞋子。我从小性格大条,不爱裙子不着红衣。可在小学高年级的夏天,当这股时髦的风吹进了我们这个闭塞的小山村时,我心也动了。还记得那天,叶子同学来上学,走路看起来比平时更小心翼翼了,脸上还闪烁着一种害羞的神情。人精晓庆马上发现了她的不同来自于鞋子,她穿了一双带坡跟的白色鞋子,上面还有着一条交叉的弧线。
小白鞋让她整个人都跟平时不一样了。课间跳皮筋时,再也不像往常那般投入,那踮着脚尖轻轻跳皮筋的斯文样有些怪怪的。叶子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出远门打工了,她家里有很多新鲜物品,我们女生都喜欢穿上她妈妈高跟鞋再用她妈留在家的化妆品玩长大的游戏,她的家,就是我们女生眼中的流行时尚馆,比赶集更吸引我们。
没几天班里女生陆续都有了这双小白鞋,平时风风火火的女生们自从穿上这鞋子后,那亭亭玉立的样子,看起来都变得愈发文静。
可我没有。妈是个很节俭的人,给我买最多的就是解放鞋,说解放鞋又耐穿又耐脏,看着同学们那坡跟雪白雪白的小白鞋子,我一下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黯淡了下来,看着解放鞋越发厌恶。
当我跟妈提出我也想要这双小白鞋时,毫无意外地被拒了。后来还是人精晓庆给我想了个办法,让我如愿得到了人生第一双小白鞋。
接下来的日子一直被妈嫌弃懒的女儿,变得异常勤快。一放学就背起筐去给家里的兔子拔草,在我很勤快地在地里田间奔跑(拔草)后,解放鞋终于露出了些许裂痕。还记得那天,和晓庆在田里拔了满满的一筐草后,她拿出锋利的镰刀把胶水与布交接的地方割了一下又一下,再仔仔细细地把线头一点一点抠出来,果然,鞋子就像是自然穿坏的一般。
当看到我穿着破了一边的解放鞋后,妈终于去镇上也给我买了一双白色坡跟鞋!我倍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小白鞋,除了上学什么时候都不穿,洗好鞋子后怕发黄,还用白纸包起来,放在灶间一个洞洞窝里慢慢烘干。年少的我把烘干的小白鞋抱在怀里满心欢喜。
潮流真的是一件风,这小白鞋何尝又不是我追过的时髦?
仔细想想,最早接受时髦的洗礼,是在儿时奶奶的那一头卷发里,在她的大波点裙子里,在她擦的香喷喷面油里,在她银色的假牙里。
在九十年代的农村,记忆中奶奶那个年纪的人大都是剪着平平的童花头分两边,用黑色的一字发夹夹耳朵后。而奶奶不一样,她不喜欢穿深色衣服,她穿着碎花或有波点的确良衬衣,头上顶着一头卷发,露出她镶银的牙齿开心笑的样子神气极了。
她还会花钱去镇上烫头发,农闲时还用火钳或者不锈钢毛衣针放在火上烤热,帮爱美的大姑娘小媳妇烫刘海,哧哧声中,头发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头发的焦味,刘海卷发就成形了。她会说爱笑爱美,在朴素不修边幅的同龄农妇之间显得十分不同,尽管她已经不年轻了,可村里人都说奶奶看起来有气质。
农闲时,她喜欢牵着我的小手去村庄里找她老闺蜜就着咸菜喝茶侃大山,嘻嘻哈哈,她总是把自己收拾得精神气十足,那时我眼里的她在灰扑扑的村庄闪耀着不一样的光芒。我现在知道这光芒之下是一颗追求时髦和美好生活的心。
追求流行的奶奶已经长眠天国二十余年。这就是我最早接触到关乎时髦的洗礼吧。
时髦是一种生活态度不分性别和年龄,尽管每个时代对时髦的注释不一,但每个时代都有时髦的弄潮儿。
不管是阿意的渣男卷,我追过的小白鞋,还是赶流行的村妇奶奶,我们都是认真追过时髦的人。时髦就像一阵又一阵的风,在每个年代之间,吹过来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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