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

相传人若带着怨恨而死或死不瞑目，灵魂会不得安宁，沉淀七七四十九天的怨念就会化成恶魇，在人进入梦乡时，操控人，让人自残、自杀或杀人。

1.

一睁眼，眼前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路，身旁是排列得格外整齐的参天大树，迷雾重重，荒无人烟，也没有任何声响。我呆立着一动不动，突然，内心一个声音催我快跑。鬼使神差的，我拔腿拼命往前跑，一直跑一直跑，汗水在不停的滑落，我也不在乎，仍旧奔跑着。

我冲进了迷雾，迷雾中，我仍旧奔跑着，余光却看到很多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在奔跑，要命，怎么这么多个我！

我停下了，一瞬间他们都停下了，并且快速向我靠近。一种深深的恐惧席卷全身。我撒腿就跑，可他们也跑了起来，甚至从四面八方开始围堵我。十米、五米、四米、三米、两米，越来越近，心脏就要跳出来了。

完蛋，他们扑面袭来，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李愢，李愢，你醒醒！”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阵叫唤声。

我用尽全力才睁开眼睛，一个笑着的姑娘，正看着我，见我呆愣，她又笑着在我眼前晃了晃手。

“愢，你怎么了，我是笑笑呀，怎嘛你每天醒来都这么傻，真呆萌！”姑娘笑着对我说话。

“笑笑啊，现在几点啦，我要去上班了吧？”我认真看了看她，才想起，姑娘是我的女朋友张笑笑。可是想到张笑笑这个名字时我内心一阵寒凉，不过我看着眼前笑得阳光明媚的笑笑，也就没有细想，只作势要起床。

“你傻了啊！今天周六，不用上班！可是懒虫，现在十一点了，得起床吃东西了呢！”说完，笑笑伸手拉我起床，并递给我一件白色的短袖。

匆匆套上衣服，我简单洗漱，就开始吃早餐，一个火腿三明治和一杯牛奶，我一边咀嚼，一边看周围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像梦。我想起那个让我陷入黑暗的梦，抬头看到从阳台撒进的日光，暖暖的，让我笃定此刻一定在现实中。

三明治实在太大，我吃到一半就觉得撑，只能停止再吃。我慢慢的走到阳台上，看着笑笑在屋子里忙碌，她麻利的将我没吃完的早餐收进厨房，接着又在客厅整理物品，把沙发上的枕头摆整齐，把几本凌乱的书放回书架，把瓜子壳扫进垃圾桶，她还时不时抬头望着我灿烂的笑。

那一刻我觉得幸福，很安心的坐在了阳台的躺椅上，阳光晒在身上格外的暖，一阵阵困意袭来，我就在阳台上睡了过去。

2.

我醒了，可我在厨房里，屋子静悄悄的，笑笑也没看到了。我觉得有点饿，开始找吃的，突然，我在厨房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大堆吃得只剩一半的三明治，最下面的已经发霉，上面的就是我今早吃掉的。

这让我想到在大学时室友强迫我看的恐怖电影《恐怖游轮》，一种绝望在心底发芽并且一瞬间长成大树。我很是恐惧，习惯性的握了一把刀在手里。我握着刀，慢慢的从厨房走出来。

“笑笑，笑笑，你在哪儿？”我叫着笑笑，可是没有任何人回答我，屋子里死寂死寂的。

突然一个重物袭击了我的后脑勺，我来不及转身就陷入了黑暗。

“李愢，李愢，醒醒，不能一直睡啦，你说要陪我去逛超市的！”耳边又传来了声音。

我缓缓的睁眼，是笑笑，她仍旧笑得阳光明媚。我看了看原来已经接近傍晚，夕阳的余晖从笑笑的背后穿过打在我的脸上，逆光中笑笑美得不太真实，我突然紧紧的抱住了她，那一刻，她柔软的身体让我觉得异常的满足。

我在夕阳中吻着她，甚至想把她揉碎，她柔软温热的唇让我血液沸腾又脚踏实地。

她笑着推开了我，说：“别闹，晚上吧，说好咋们要一起去超市的。”说完话，她害羞的低下了头，欲说还羞，让人很是心动，我怕她生气，只得轻揽着她起身。

我们一起到小区附近的大型超市购物，笑笑买了很多三明治，就是我吃过的那种。

“你为什么买那么多三明治？”我觉得很是诡异就问了一句。

“不是你爱吃吗？我搬进来时，你的冰箱放满了这种三明治，后来我发现，你也确实是早中晚都吃这个。”笑笑望着我歪着头笑着答话。

我开始回想三明治的味道，嗯，确实不错，可是那个梦让我心有余悸，因此我出言阻止：“笑笑，不然我就不吃这个了吧，我想换一种食物吃吃。”

“可是我不会做饭呀，你正好爱吃这个，这样不是挺好的吗？”笑笑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仍旧笑着说。

“好吧！”我有些无奈，只能妥协，心想，要是我不想吃三明治可以直接叫外卖，也很方便。

晚上我心满意足的拥着笑笑进入了梦乡。

3.

眼前是一个老旧的四合院，没有出口，也没有声音，万籁寂静。一个黑漆漆的门上似乎还有凝固的血液，隐约还能看到一个手掌印。一切都那么的诡异，让我深深的不安，我想逃，却不知往那里逃。

我前后左右四处扫射，生怕从某个方位跳出某个东西来突袭。战战兢兢又全神戒备。

一道光从那个有手印的门里散发出来，像是生的指引，我破门而入。可就在我破门而入的一瞬，所有的光消失殆尽，陷入了黑暗。

“李愢，李愢，醒醒，别睡了，不早了！”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我费力睁眼，一张姑娘的笑脸。

“我是笑笑啊，你不记得了吗？你女朋友呀！你怎么每天早上都傻乎乎的！”姑娘笑着对我说。

“哦，现在几点啦，我要上班了吧？”我才想起，姑娘是我的女朋友张笑笑。

“呆瓜，今天礼拜六，不用上班，现在已经十一点了，赶紧起床吧！你不饿吗？”

一听这么晚了，我立马起床，匆匆洗漱完，就开始吃早餐，一个火腿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阳光撒在屋子里，耳边还时不时有附近工地和马路上汽车的声响，很是嘈杂，听在耳里却格外的踏实。那一刻我像获得了新生，心满意足的吃着早餐。

三明治实在太大，吃到一半我就放了下来，牛奶倒是全喝完了。

吃饱喝足后，我走到阳台上伸了个懒腰，开始往楼下看。一切都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似梦非梦。

突然，一个人在楼下朝我招手，还叫着我的名字。

“李愢，李愢！”像是一种召唤，我迫切的想下楼看看。

“笑笑，我下楼一下，马上回来！”不等笑笑回答，我就跑了出去。

4.

“好久不见啊，李愢！”我到楼下后，那人对我说。

“你认识我？”我仔细看了看，还是觉得陌生。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王刚啊，住你隔壁，你和张笑笑还常常一起去我家吃饭啊！哎，抱歉，又提了你的伤心事！”

“哦，我想起来了，你跟你老婆还好吗？”我隐约想了起来，我隔壁确实住了一个王刚的人，他的老婆叫王彩。

“还是老样子，她还是怀不上孩子！你呢？我好久没看到你了，听说你交了新女朋友，蛮好的，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忘记过去？我跟笑笑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我没换女朋友啊！”

我说完这句话后，王刚看着我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怪异，像是害怕，可只是一瞬他突然笑了起来，还朝我的肩膀打了一拳，说：“你是逗我吧，看样子你真的走出来了，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我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伸手拦住了他。

“我是忘记了什么了吗？你跟我讲讲可以吗？我不记得我有交新女朋友啊，我的女朋友不是一直都是张笑笑吗？”

“你是不是受刺激变傻了，张笑笑不是死了吗？你去医院看看吧！”说完王刚就立马走了，似乎我是个瘟神。

我内心一阵寒凉，可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我抬头往阳台上看了看，笑笑仍旧对着我笑得非常灿烂。看在眼里我更加寒凉，我迅速往小区大门跑去，想去医院看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5.

没多久我就到了医院，很顺利的做了一系列检查。

“你的头部遭受过重击，你也许是因此而失去了部分记忆，你可以试试催眠疗法，直接去找三楼305室的谢医生，她今天正好在，可以给你看看。”

急于知道真像的我，立马往三楼而去。

“你还记得头部是怎么受伤的吗？”谢医生问我。

“不记得了！”我努力想了想，没有任何头绪，只能无奈的答话。

“好的，你给我讲讲你为什么会怀疑自己失忆。”

我将遇到王刚的经过和女朋友的事全部告诉了她。

“哦，这么说的话，那你应该是由于女朋友去世，脑部受到重击，刺激下间歇性失忆，应该不算太严重，我给你放段音乐，你睡一觉。”

耳边响起很舒缓的音乐，似乎耳边还有人在说着什么，可我已经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我很快就闭上眼睛开始沉睡。

一道强光打到了我的脸上，让我不得不睁开眼。很耀眼的光，让我不得不眯着眼睛，睁眼后是一个空荡荡的房子，什么都没有，光从四面八方透进来，很猛烈，让人无所遁形。我伸手摸光，是温热的，像是冬日的暖阳，这让我觉得非常安全和放松。

笑笑就那么随着光来了，她微笑的看着我，美丽动人。我也情不自禁的笑了，可我笑的时候笑笑却哭了起来，泪水无声的往下落。像是下雨天，从那个四合院的屋檐上，不停往下滴落的雨水，看得我既心焦又心疼。

“笑笑，你怎么了？别哭，我难受！”我走近她，她避开了，像一阵清风，让我无法触碰。

“愢，你抓不到我了，我已经死了，我们来生再见吧，以后你好好生活，不要总想着我，我爱你！”笑笑的眼角还挂着泪水，对我说话时却笑得很是灿烂。

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很伤心很痛苦，我想起了一切。

6.

笑笑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们从小就嬉戏在南方的小庭院里，一个很少有人去的四合院。笑笑是有家的，不过我们总是躲在四合院里玩，我们十八岁时甚至还在四合院里偷尝了禁果。我清晰的想起了那滋味，真不太妙，可是很痛快。

后来笑笑就怀孕了，可我的父亲是族长，不允许我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哪怕已经是二十一世纪规矩在他眼里比我这个儿子还重要。我害怕，我害怕被他用皮鞭抽死。

笑笑离开了，独自一个人怀着孕离开了。她离开后，我就开始做梦，梦到四合院，梦到凝固的血，梦到一个手掌印，那个手掌像是紧紧的抓着我的心脏，让我揪心的痛。

不过，哪怕我愧疚难安，每一日，我都照常学习，我害怕父亲的皮鞭。作为族长的儿子我必须出人头地，我在很不错的大学拼命学习，拿奖学金、考研。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笑笑再也没回来过。我也不敢去找她，我只祈求能在某一天遇到她，那么我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不知是我的祈求有用，还是缘分天注定，我遇到了笑笑。她就在我学校旁边的一个餐馆里做服务员，她还是老样子，弱不禁风，美丽动人。我拉着她就冲了出去，她挣扎着，我紧紧的抱住了她，还哭了起来。

笑笑最终还是原谅了我，我们一起住在学校附近的小房子里，很小很小，周末她如果不上班我们就腻在一起一整天，很幸福也很快乐。

可惜，我逃不开父亲的安排，大学毕业前父亲让我回家见未婚妻。另外一个大家庭的族长的女儿，我扫了一眼，给笑笑提鞋都不配。可是我不敢逃，毕业后哪怕我还需要读研，我也安静的准备结婚，也整天躲着笑笑。

婚礼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婚礼当天，我却非常英勇的逃了。如今想起来我很是后悔，如果我不逃笑笑是不是还活着。

我找到了笑笑，我带着她去了另外一个大城市，去他的规矩，去他的学习。我们俩努力工作，一日比一日更好。有一天，我们在海边游泳，我的腿抽筋，眼看就要被海水淹死，笑笑救了我，可筋疲力尽的她却沉入了海底。

7.

我一直流泪，流着流着就醒了。

“想起来了吗？”谢医生问我。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别多想，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活着。”谢医生安慰我，我仍旧只是点头。

没多久我就走了出去，如同行尸走肉，莫名其妙的我就到了医院的天台。万籁寂静，像是有某种召唤。我痛苦得无法抑制，盲目的一步一步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五步十步，不一会儿我就站在顶楼的边缘处。

四周都是荒凉的钢筋水泥，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声音。我想到了死，我想纵身一跃，那样就不会再痛苦，我也不会再绝望。

我纵身一跃，就在我不断往下坠落的时候我真正想起了一切。笑笑早死了，我也结婚了，和那个族长的女儿。我只是独自在外地工作，这可真讽刺。

我越来越靠近地面，那一刻，我看到了很多个我也躺在地面，脑浆迸裂，面目模糊。

突然，我就释然了，也不愿意再醒。笑笑，如果你想要，你就拿去吧！

8.

“李愢，李愢，醒醒，别睡了！”有人不停的摇晃着我，我挣扎了好久才睁开了眼。

“你是？”一个姑娘，我不认识的姑娘。

“我是笑笑啊，你又不记得我啦！快起床，你该吃早餐了！”自称是笑笑的姑娘，笑得非常的灿烂。她给我递衣服，带着我去洗手间洗漱，又牵着我到餐桌前吃早餐。她一直笑，像撒进屋子里的阳光，明媚光彩，让人安心又舒心。

可是我想不起来她是谁，我甚至有点不记得自己要去做什么。我像个木偶跟着她，她递给我三明治，我就木讷的吃，吃到一半我觉得饱就放下，只是喝完了一杯牛奶。

吃完早餐我呆呆的坐着，笑笑牵着我到阳台上晒太阳，我从阳台上看屋子，有瓜子壳、沙发也有点凌乱。不一会儿笑笑就收拾好了，她在收拾的时候，还时不时抬头看看我。

那一刻我想起了一句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像是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我想起了父亲，想起了笑笑，可是笑笑不是走了吗？

“笑笑，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当笑笑再一次来到阳台时，我笑着问她。

“你又犯糊涂了啊，我一直就在你学校旁边等你啊，你很自然的就看到了我，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生活在一起。”笑笑轻轻的摸着我的头，笑着答话。

9.

笑笑陪着我在阳台上静静的呆了一会儿，就又到房间里忙碌了起来。我看到她进了卧室，我觉得有点饿，就缓缓的往厨房去。

我在厨房四处找吃的，很快我就在角落发现了一大堆吃得只剩一半的三明治。那一刻，我像是明白了什么，奋力奔跑，跑着跑着我就醒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我迅速打开了床头灯，明黄的灯光让我安心，可我仍然心有余悸，大口大口的吸气。过了一会儿我才冷静下来。

“笑笑，是你吗？你想要怎样？你想要我死吗？或许你并不想我死，可是我想死了，笑笑，我已经受不了你的折磨了，你原谅我，我又要逃了！”

我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喃喃自语，没有任何人回答我。

我缓缓的走到了厨房，冰箱里确实有三明治，可厨房的角落里没有任何吃剩的三明治。看着熟悉的摆设我觉得安心，可我又突然觉得很绝望。

无休止的梦，无休止的恐惧。我拿了一把水果刀在手里，平静的回到卧室。

“笑笑，你原谅我，下辈子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我受不了了，你原谅我。”我流着泪，拿着刀划向自己的大动脉。

我想起父亲严厉的面孔，妻子送我离开时眼中满满的期盼，母亲死前拉着我的手一直说：“作孽作孽……”

我甚至还想起在四合院里，与笑笑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密不可分。我笑了。

10.

王刚很是好奇，为什么最近一直没看到隔壁的男人。虽然他平时也深居浅出，但是每周六都会出来扔垃圾，也会去楼下超市购物，买一大堆三明治和牛奶。奇怪的是这一周他没有再出现，王刚越想越不对劲，就问了问妻子王彩。

“彩，你说隔壁的那个男人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啊？好些天没看到了！”

“应该不至于吧，不然你问问看他是不是搬走了，他不是租的老李叔家的房子吗？”

“也行！”

王刚立马打电话问了问，老李叔却说没搬走，房租交到年底了。听了这个消息他更加困惑，也不跟老婆商量就直接报警了。

没多久警察来了，破门而入，果然在卧室里发现已经死去多时的李愢。

后来网络上出现了这么一则新闻：独居男青年，在出租房自杀。

新闻的内容大概是一个已婚男人独自在外地工作，由于常常加班，休息时间特别少，精神状况出问题，有自虐倾向，日积月累，终于崩溃，就选择了自杀，说是割脉自杀，血液染红了一整张床。

网友一片唏嘘，很是同情，并且纷纷表示以后尽量避免晚上加班。

李愢的父亲李广平却开始做梦，夜夜不得安宁。

李广平总是梦到那个死在四合院叫笑笑的姑娘，梦到一屋子的血，梦到那个死婴。

日复一日，他在空荡荡的老房子里一次一次的惊醒，他叫人，可惜没有任何人搭理他，他说话，也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之后，他就变得神经兮兮，整天烧香念佛，可是没有任何用，一入睡就来了，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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