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雅的绿色墙壁上挂着几张古色古香的黑白照片，有的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歌星，有的是历史悠久、驰名中外的古代建筑。雕花红木的桌子上铺着绣着一簇簇牡丹的桌布，蒸汽火锅位于中央，周围一圈又一圈的摆着各种菜肴，如同众星拱月。
时睿用漏勺从锅里捞出煮熟了的蔬菜和螃蟹，全部倒在云绮的餐碟里。
云绮看着已经堆成一座小山似的食物，一点也勾不起食欲。她往杜芷萱那瞅了一眼，杜芷萱的眼神里带着绵绵妒意，下巴绷得紧紧的，明显在极力忍耐着情绪。
时睿笑了笑，问她：“怎么不吃啊？不想吃火锅？”
云绮喝了一口茶，反问：“今晚怎么这么多人？”
“我一下飞机就接到上官的电话，我们也好久没聚了，反正是吃饭，人多不是更热闹。至于萱萱，她是个意外。”
“你给的意外真是多，”云绮秀气的眉毛微微蜷起，像是连绵起伏的山丘，清澈的眸光里似藏着棉针，“我都分不清正常和意外了。”
时睿拿着筷子的手一滞，略微眯起眼睛，看了她少顷。
“哎，萱萱，你前段时间不是给惠思代言来着？”
“那个微电影我看了，很漂亮。你就该进娱乐圈的。”
上官赫拖声“恩”了一下，那两个人一脸茫然的闭了嘴。
杜芷萱脸色霎时惨白，她咬了咬唇，拿起酒杯猛地站起，因为速度太快，连带着酒杯里的酒也洒出了一点，“云绮，我敬你一杯。”
她酒杯里的酒面像是清风吹皱的池水，摇曳了几次才平静下来。
云绮冷笑，站起来，听她说道，“云绮，我们真是有缘分，从小是同学，长大了又成了合作伙伴。我当了你作品的宣传模特，最后在发布会上却被临时换掉没有出场，其实我挺遗憾的。可是我依然感谢你，你看，大家都说我代言的好。我们的合作虽然没有善始善终，但是多亏了你，我又火了一把。”
“你太谦虚了，芷萱，”云绮莞尔，笑意却未达眼底，“你是恒扬的千金小姐，只有你不想要的，没有你要不到的。”
一时间空气胶着，仿佛万籁俱寂，屋里静的只剩下火锅“滋滋”的声音。
两个人的酒杯轻轻一碰，接着同时一饮而尽。
上官赫趁机找了个话题舒缓了沉默紧张的气氛。
云绮吃了两口菜就去了洗手间。
这家火锅店的洗手间也装饰的古色古香，镜子的边角是古朴别致的旧时花纹，鎏金的金属龙头更显得韵味十足。
云绮洗完手，伸手从纸盒里取出一张纸来擦手。“出来吧，你不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杜芷萱从墙后面走出，眼里犹带着几分错愕。“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邂逅香奈儿，”云绮把纸扔进纸篓，转身望着杜芷萱，“很特别的香气。”
“你果然聪明，不，应该说是狡猾。”杜芷萱瞪着云绮，像是看到了一个魔鬼，“你欺骗睿哥的感情，利用他的势力来达成你的目的，你真是太可恶了。”
“我利不利用时睿轮不到你来评判。还有，你不要因为自己会做仗势欺人的事，就以为所有人都会做仗势欺人的事。”云绮向旁边一晃，从杜芷萱身边走过。
“你不应该在睿哥身边，你这么欺骗他，你不怕他将来知道了会报复你。”杜芷萱拉住云绮的胳膊，郑重警告。
云绮被她捏的疼了，稍微用力一甩，摆脱了她的手。
杜芷萱不想放她走，急忙向前走，突然脚下一滑，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云绮看到她立刻肿起来的膝盖和擦伤的手指，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刚碰到她的衣服，就感到耳后传来一阵轻风，接着一只手率先将她拉起。
“睿哥。”杜芷萱声音哽咽，既感动又委屈，泪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都多大的人了，走路还能摔跤。”
云绮的目光在他们脸上逡巡了一遍，第一反应就是离开。
“绮儿，你去哪？”
“回家。”云绮头也不回的回答。
她望着面前幽幽的走廊，恨不得自己一步就能走到尽头。到了火锅店门口，她看见时睿那辆黑色的奔驰已经等候在那里。
魏永平看到气喘吁吁的她愣了愣，原本问候的话生生噎在喉咙。
“送我回家。”
医院的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灯光恍若灰蒙蒙的阴天，映衬的周围一片苍茫。
杜芷萱从医务室出来，就看到时睿站在窗边正打电话。她走近了，看到时睿因为对方没有接听而挂断了。她知道那个没接电话的人是谁，心里越发觉得悲哀。
“睿哥。”
“恩，看来没什么大事。”时睿看了一眼她处理过的伤口。
“恩，睿哥，你和云绮在一起了？”
“对。”
“为什么？她今天可是把我故意推到了。你知道吗？惠思之前举行的发布会，她居然擅作主张把我换掉，自己压轴出场。她是不是求你让倪鹏重新启用她的‘仲夏夜之梦’？她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利用你手中的权势帮她步步高升！你不要被她骗了。”
时睿站在灯下的阴翳里，窗外的微风徐徐吹动他鬓角的碎发，他的眼底似是渐渐结起了一层浮冰，在微弱的黑暗里亮的惊人。
“萱萱，如果你不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妹妹，我现在一定会开口骂你。”时睿的声音清冷，似是一字一字凿在人的鼓膜里，“绮儿是我的女人，我不希望听到任何人在我面前诋毁她。”
杜芷萱死死咬着下唇，像是高烧了似的脸颊通红，过了一会儿才低喃道，“睿哥，你，你究竟为什么这么袒护她？她到底哪里好了？”
“在我眼里，她哪一点都是好的。”
云绮独自坐在沙发上，须臾就换一个频道。她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要把注意力放在节目上，可是坚持不过一分，她的大脑总有各种方法让思路回到烦恼上。
魏永平在送她到楼下的时候对她说，是时睿打电话让他开车到楼下等她。
她当时就忍不住笑了，说了句“谢谢你”下车。
丢下女友给助理，自己就放心的去照顾另一个女人？她应该为他的细心安排感谢他吗？
云绮想到这又忍不住冷笑。
就在这时门打开了，时睿一进门看到她一愣，关上门换了拖鞋过来。
“笑什么呢？”时睿伸手摸上她的发顶。
云绮避开他的手，朝旁边挪了挪。“杜芷萱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时睿坐在她旁边。他看着电视上的节目，似乎很感兴趣。
“时睿，你投资赞助惠思的事，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云绮紧紧盯着他问。
电视上的荧光在时睿的脸上一闪一闪，像是烈日下跳跃的波光。
他斜睨着她，片刻后淡淡一笑，“那你被逼撤掉作品的事，也没告诉我啊。”
云绮蹙眉，幽幽目光里似有暗光射出，“那是我自己的事，我可以自己解决，我不需要别人来插手。”
“别人？我是别人吗？”时睿一脸肃穆，冷眼瞧着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云绮，我到底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位置？你只顾着你自己的骄傲，你自己的自尊，那你有没有想过，作为你的男人，在外人口里听到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算计是一种什么感受？你宁可找肖萍夫妇帮忙也不愿意告诉我，让我帮你，你有必要跟我分的这么清清楚楚吗？”
云绮低下头，她额角的几根短发如同山腰上的树枝般悬着，亦如她此刻的沉默，带着一种特有的倔傲。
时睿终是不忍，伸手要摸她的脸，她侧脸又避开了。
“时睿，你就是这样的，总以你自己的想法考虑别人。杜芷萱她为什么要执意代言我的作品，她为什么要在发布会上找我麻烦，全是因为你。我告诉你，你能对她怎样？又能对她父亲怎样？你让我信任你，可今晚你不是放弃我选择陪着她了吗？你没通知我就带我见你的朋友，你公开我和你的关系，结果呢，你最后选择弃我而去。”
“萱萱对我来说，就像俞博文对你一样。没去追你是因为我知道，追上你，你也不会立刻相信我。就像现在，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肯全心全意的信任我。”
“可是我因为你受伤害是不争的事实，”云绮站起来，眉头皱成“川”字，口气里夹杂着隐隐的悲伤，“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还是这样。”
时间像是沙漏里的流沙，悄悄的就流走了。
云绮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全是过往的种种，似是漫天席卷的烟尘，铺面而来。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坐过山车，时而因为那些快乐的时光幸福欢欣，时而又因为那些痛苦的日子悲戚心酸。
天微亮的时候，时睿就走了。
她听到关门的声音，起床打开卧室的门，看着沙发上微陷的部分愣了好久。
时睿来到公司，在自己办公室隔间的床上睡了一会儿，就开始洗漱。他平时都让秘书柳婷在隔间的盥洗室里放着崭新的日用品，以备不时之需。
镜子里面的他面容憔悴，容色暗黄，就跟他当初赌气离家出走，在外面混了一个月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哪里想得到有朝一日会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样。他是不愿意迁就别人的人，如今却也因为云绮开始患得患失。
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必须打起精神来。
魏永平见到时睿的时候自然很惊讶，他诚恳的建议：“时总，你还好吗？不然会议调到下午再开吧。”
“不用了，我要你准备的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还有，我已经调查到，杜万扬其实和俞鸿辉三年前就已经开始合作了。这是在外地的几家大公司，他们俩都是这些公司的大股东。这是B市恒扬集团控股的几家企业，这里面都有一个叫瑞盛的公司入股，而这个瑞盛的法人代表叫吴韧，他父亲吴建是俞鸿辉的大学同窗。”
“杜万扬这个老狐狸，他就是根墙头草，风往哪里吹，他就往哪里跑。他想赚钱又不想得罪人，可是好处哪能只让他一个人赚。跟开运那边的人联系了吗？”
“联系了，约了后天上午。”
“看来我们又要争分夺秒了。”
董事会议不出意外的出现了白热化的状态，以陆志远为首的几个股东坚决反对时睿买下开运的计划，时睿据理力争，把从香港拉来的几个投资者公布出来，让一部分持观望态度的股东加入了他的战营。
陆志远知道时睿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不想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处于被动，率先离开了会议。
时睿跟支持他的股东开完会，就和魏永平进了办公室。
他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扔，扯开领带，望着窗外林林总总的高楼大厦，一腔怒火几乎要把他五脏六腑都烧成灰烬。
“时总，您别生气。”魏永平劝道。他跟了时睿这么多年，知道时睿刚刚在会议上忍得有多辛苦。
“真是冥顽不灵的老家伙!”时睿双手抱在胸前，右手食指如同弹琴般一下下敲着，刚开始很快，过了一会儿就慢了下来。
“看来，要下一道猛药了。”
老何的酒仙居一周圈依山傍水，只用竹篱围了个椭圆形的院子。院中央种了几棵丹桂，四周是白墙褐瓦、绿色窗棂的雅间，跟普通的生态园相比，似乎还要平凡一些。
但就是这么不起眼的一个饭店，今晚在门口站了整整两排的黑衣人，一个个戴着墨镜、面无表情的直立在那，仿佛泥胎木偶一般。
时睿环顾了所有人一遍，拿起酒杯站了起来：“各位叔叔伯伯，我今晚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向你们道歉。今晚不是我妈妈要见你们，而是我要见你们。我不想让诸位在陆伯伯那里为难，所以不得已借我妈的名义邀请大家到这来。我自罚一杯。”
几位股东趁着他喝酒的功夫互相递了个眼色，坐的离时睿最近的那个人等时睿喝完酒，微眯着眼睛瞅着时睿，“时总，你借董事长的名义把我们五个人接到这么偏僻的一个地方，门外还聚了那么多人，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听这口气，黄叔叔是一肚子的不满呢。”时睿的目光在姓黄的脸上停了几秒，随后一一略过其他四人，“其他叔叔伯伯也一定很生气吧。”
他的目光倏地一冷，宛若溶溶夜色里寒光乍现，“其实在我们六个人里，最该觉得不满，最该觉得生气的是我。当初我爸爸躺在病房里，把你们每个人都叫来，拜托你们辅助我把明时集团好好经营下去。我记得你们每个人说的话，你们都向我父亲保证，会好好帮我经营公司。”
他说到这顿了一下，冷笑道，“我爸爸常说，做人一定要把目光放远一点，就像攀岩，不能只看眼前的路，要看更高的地方，要找下一个，下下一个落脚点。这次买开运的地，短期来看是没什么效益，但是就明时集团的长期发展来看，绝对会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各位都是明时的支柱，我希望各位都以集团的发展为重，不要受别人干扰，而做出错误的选择。”
“时总，您多想了，”和时睿正对着的那个股东摇了摇头，貌似苦口婆心的劝道：“我们正是因为把集团发展放在第一位，才不支持您买下开运。公司这两年虽然业绩蒸蒸日上，可是投资的行业实在太多，我们赚的利润有一大半放在了产品研发和广告宣传上，扩大经营规模是好事，但是胖子不是一下子吃成的，这样类似填鸭式的增长模式，实在让集团吃不消啊。”
“李叔叔的话听上去很有道理啊。不知道，当初你向我父亲提出‘速优’计划，硬是在短短半年内把明时两个半死不活的软件品牌做到B市前五的时候，我父亲也是这么力劝你的吗？”
姓李的股东想要辩解，张了两下嘴却没说出什么。
一个股东想要离开，借口说了句去洗手间，走到门口打开门，扬起脸望了一眼两个高大威猛的“门卫”，忿忿把门“啪”的关上。
“时睿，”姓黄的股东看到那两个“门卫”也恼了，站起来狠狠瞪着时睿，“你借着董事长的名义，找这些黑社会的人把我们强制到这来，还强迫我们同意支持你买下开运，我告诉你，你这根本就是拐骗和绑架！你要是聪明的话，马上送我们回去，不然我就打电话报警了。”
说完他把凳子往后边一拉，背对着时睿坐了下去。
其他四个人再次交换了下眼神，一个个都摆出一副漠然不屑的样子。
时睿没有说话，他的眼睛盯着前方某一个地方，像是被吓住了，又像是在沉思。
过了几分钟，姓黄的股东已经彻底没了耐心，拿出手机开始按号。
“想要走，我不会拦着，只是，走出去的人，可就得不到明时2%的股权了。”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人心中的怒火。
姓黄的股东放下电话，“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们都是陆志远的人，你们都听他的，”时睿再次站起来，拿起酒壶，给他们五个人一个一个斟酒，“他能给你们的好处，我也给的起，最重要的是，我还能给你们，他手里10%的股份。”时睿微微笑着，眼神似腊月里夹着雨雪的冷风，从他们每个人脸上缓缓刮过，“你们跟陆志远私底下干的那些勾当我都知道，我可以不计前嫌，让你们继续在明时待下去。但陆志远不能留，他必须走。他走了，他的股份我分给你们。”
一个股东听到他说的这么直接，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刚要反驳，就被时睿抢了话，“别跟我说什么你们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你们要明白，明时集团的领导人是我，不是陆志远，他能给你们的，我都能给，他不能给的，我也能给。好好考虑考虑，每个人2%。”
时睿再次举起酒杯，“各位如果答应，就跟我一起干了这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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