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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者之天,明者之心,一草一木,皆有情。
童年的记忆,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喜欢早早在学校里写完作业,放学回家,直接去田里寻正在除草的母亲。跟在竹篾编制的背篓后面,翻看那些被母亲扔掉的杂草,好奇心驱使一个孩子要学会辨认草木的好与坏。庄稼是好人的角色,庄稼以外的,自然都是坏人。孩童的世界观总是这般简单纯粹。可是,庄稼以外的花花草草对我似乎有着更大的吸引力。拿起一株茎杆上长着一排小颗粒的草问母亲“这叫什么名字?”,母亲回过头来看我,笑着说:“这叫车前草。”中医之缘,或许是那时候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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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爷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屋里屋外都种着种类繁多的植物。尤其是院子里用篱笆围起来的小花台里,一到春天,就是格外热闹的地方。蝶儿蜂儿竞相追逐,花儿争奇斗艳,就连小草也不甘示弱,长得翠绿醒目。小伙伴们爱在篱笆外面玩过家家,因为这里是玩游戏最好的取材地,随手就可摘一朵花,拔一株草……但若是碰到爷爷的宝贝兰草,我们肯定免不得一顿责罚。墙角边的花椒树总是安安静静的,我也不喜欢去打扰它。花椒的味道呛人,倘若吃土豆丝的时候吃到一颗花椒,我必定会难受得大哭起来,大概是那时太喜欢母亲炒的土豆丝,不允许任何味道破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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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中间有一棵苍老的柿子树,说它苍老也不为过。爷爷讲,那树是他年轻的时候就栽在院里的,当时奶奶还没有过门。我对年轻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自我记事起,每年秋天,树上都会挂满明黄澄亮的大柿子。爷爷会搭着一把长梯子去摘树上的柿子,奶奶会在下面帮着捡。因为接受阳光更充足的缘故,长在树顶的柿子往往是品质最好的,但同时也是最难摘的,怎么办呢?那就是几个人牵着四角的床单,一个人在上面用长竹竿子把柿子抖落下来。竿子一挥,噼里啪啦,天空下起柿子雨来,伴着孩子的欢笑声和大人们脸上的喜悦,构成一幅绚丽的图景。新鲜的柿子带着一股涩味,是不能直接吃的,必定要用木瓜烘熟。木瓜哪里找?院外水井边上长着嘞!熟透的柿子,用手一掰,蜕去外皮,橙黄的果肉映入眼帘,垂涎欲滴。咬上一口,香甜软滑,口感极佳。
柿子与木瓜,这对奇妙的组合,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才能酝酿出如此的美味?这是童年的一大未解之谜,大人们也总是解释不清楚。后来学了生物明白过来,那是乙烯的化学反应。可我倒是宁愿这个童年的谜题没有标准答案,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猜测木瓜与柿子的故事,去想象,去追寻。
搬家之后没几年,柿子树莫名其妙地就被砍掉了,现在也无从考究是谁砍掉了我心爱的柿子树。或许柿子树的是个预兆,爷爷不久也生病去世了。奶奶懒得打理,院坝自此一片荒芜,孩子们也各自散去。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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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总犯咳嗽咽痛的毛病,但又最不喜吃药打针。一见到针,哭得比吃土豆丝遇到花椒还厉害,大人们拿我没办法。母亲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偏方,每次都用一种叫麻麻草的植物来治疗我的咳嗽。具体做法是,麻麻草切碎,混在鸭蛋液里面搅拌均匀,然后煎成麻麻草蛋饼,我一吃就好。其他的孩子对这些清苦的植物总有种天生的抗拒感,而我不同,自小在母亲的手艺下,我就已经练就了一番“吃苦”的本领。所以现在很多人都不喜欢吃的苦瓜,我一样爱吃。母亲做的麻麻草蛋饼味道极好,就算没有咳嗽,我时不时也会缠着母亲做给我吃。每个跟在母亲背篓的春天里,我会特别留心那堆杂草里是否有麻麻草。若是幸运,晚上就会有一顿美餐在等着我。没事牵着家里的大黄狗出去逛的时候,我也会特别注意路边田埂上,有没有我的麻麻草。整个童年,那几乎成了一种习惯。母亲离开后的日子里,我的咳嗽病偶尔也会犯,但是再也不会有人做麻麻草蛋饼给我吃了。于是我倔强地自己去乡野田间找寻记忆中的“灵丹妙药”,但总是无功而返。就算找到一两株,拿回家自己做,也总是没有母亲的味道,或者咳嗽不见好,还是得吃其他药。再后来,我对麻麻草也视而不见了,任它自由生长吧!
人与人之间得靠缘分,人与草木之间也靠缘分。其实我不是一个太信命缘的人,世人都将不如意之事都推给“缘”字,“缘”也会觉得自己冤屈。但终究世事难料,说不清道不明的,也只好推脱给缘了,兴许这就是人的懦弱吧。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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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食物,寓一个节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清明,家乡人做清明馍馍的好时节,也叫做青团。南方的青团,加的植物是艾蒿,我们这边就没有那么讲究,只要是清明前后的野菜,都可以做成清明馍馍。老一辈人精湛的手艺是源于他们对传统的坚守。但是很遗憾,我的童年里,并没有奶奶做的青团,甚至连母亲做的都没有,我吃到的青团都是别家的。缺失的青团记忆反倒让我对这种食物钟爱有加。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隔壁邻居刘二嬢送来的青团。一片叶子半包裹着翠色的糯米团,糯米面是事先加入棉花草之类的清明野菜和好的,所以呈现出诱人的春绿色。轻咬开软糯的面团,里面是冬季做的腊肉碎粒与豆干笋干粒混合的馅。满嘴流油,却又不腻,唇齿之间散发的是植物的清香。满溢的香气永远定格在当时,成了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幸福体验。
似乎,记忆之中清明馍馍的味道已经随着先人的离世入了土。多年以后,人在他乡。清明,忘不了的,除了亲人,还有曾经的生活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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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在操场跑步,看见远一片生机勃勃的棉花草。忆起我的草木,我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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