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薄荷清欢
1、
我站在二楼的露台上，刚好可以欣赏到楼下的院子里的花房。
婉珠把一楼的院子种满了各种的花草，甚至专门用花做了一个八平方的花房。从墙到地，全是花。没有窗户。那些花我都叫不上名字，女人才喜欢那些玩意呢。我只喜欢女人。
我们搬到这个别墅区有五六年了，街坊邻居们眼里，我和婉珠是一对幸福的小夫妻。我每天早上开着奔驰去公司上班，经常世界各地到处出差。婉珠就在家里伺弄她的花花草草。她说她喜欢这种宁静的感觉。除了花花草草，她还喜欢做各种药皂。家里不是花香就是药香。邻居太太们都愿意来走动，摘些花草，拿些药皂，临走不忘加一句：你们的生活多么完美，就差一个孩子了，来一打也行啊，你们养得起。
每每送走客人，小楼里的气氛就略显尴尬。
你是家里的独子，不能没有孩子，要不，我们领养一个吧？婉珠总是满怀歉意并且善解人意地说。一边说，一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跳就会加速。这么些年了，依然如此。
对不起她的人，其实是我。婚前，疯狂追求她的人是我。因为看到她是那么风情万种，特别是那双眼睛，有着寻常女子少见的深沉，就如秋潭一般，正是我喜欢的类型。
遇见婉珠是朋友介绍，那时我父亲病重，正需要中医调理身体。刚好朋友认识婉珠，说她是中医世家，自己也通晓中医，还会推拿按摩。她第一次被朋友带到我家，我就被她大大的眼睛吸引了，还有她看似娇弱，却有大大的力气，我父亲每次翻身都需要小阿姨的帮助，那天刚好小阿姨出门买东西，竟是婉珠一个人就把老爷子翻了身。老爷子还觉得很舒服。
因为一些陈年旧事，我和父亲之间已经互相不说话好多年了。但是父亲却愿意和婉珠说话，当她是自己女儿待。这更让我生出了要娶她为妻的想法。虽然这种想法，我自己知道，也有一些荒唐。我是配不上她的。
但我想，如果我真的和婉珠在一起了。是不是我和父亲之间，就会缓和一些呢？婉珠果然是我和我们家的福星。随着我们的交往结合，家里的气氛也好了起来，父亲的身体也好了起来。这样一个女子，我怎能不好好珍惜呢？
看着楼下的花房，和满院的鲜花，我并不觉得人生还有什么遗憾。邻居们说缺个孩子，那是他们以为。谁也不能代替别人活此一生。
2、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和隐私，这个是我绝对赞同并且遵从的。比如，婉珠的那个花房，那就是我绝对不能进去的地方。我答应我不进。小女人的小心思小秘密，每个女人都会有。我懂的。
婉珠总说我最懂女人心。其实她也是最懂我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认定我们之间就是彼此深深懂得，也不知道这世上有几人，有我这般的幸福感受。
那天，突然起了台风。台风很少会到我们这里，但，就是来了。把院子花房吹得一片狼籍。婉珠出门旅行去了，每年，她都要有一两次独自旅行。我完全支持，这才是独立女性嘛。
为了在婉珠回来家把院子和花房收拾整齐，特意请了两个工人。我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忙碌。对这些粗重活，我向来做不来。
先生，花房损坏得太严重了，要重新搭，这是花房里的东西。工人递给我一包东西，看我的表情充满了怜悯。
我以为那怜悯来自花房的重新修缮。钱，从来不是问题。我接过那包东西。
这是一个用桌布包起来的包。花房里的？我充满了好奇。也许婉珠把她的一些小玩意儿放在花房里了，还设了一张桌子？只是这桌布的品味不怎么高，怎么选了一块像灵堂桌布上的感觉？
我还是没有抵抗住内心的好奇，打开了工人递过的那个包。真的只是需要打开，甚至都没有系上。
我居然看到了一张小孩子的照片。是个小男孩。还有一些玩具和零食。这是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小男孩正咧着嘴冲我笑。
他是？婉珠的孩子？
3、
如果真的是她的孩子，我不会介意。每个人都有过去。每个人都有权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过去。
这更让我对婉珠有了同命相怜的感觉。她回答，我不会问这个孩子的事。重要的是现在，我们在一起。
但是这个孩子现在在哪里？为什么婉珠把他的照片放在花房里？说真的，我又有一点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拿着那包东西上了楼，打开音乐，听点爵士。我要压抑一下内心好奇的小火苗。好奇害死猫。
没过多久，工人跑上二楼来问，说在院子的花房地下，有一个长方型的盒子，要不要把盒子拿起来。
不不不，我想那是婉珠放在那里的。既然放在那里，就自有道理。但那里面是什么呢？是和这个孩子相关的吗？
那真的是一个极普通的长方型盒子。就像任何一个包装盒子一样。不知道盒子里装的什么，但我想以我们现在的条件完全可以换个好点的盒子。
我已经猜到那是婉珠的记忆，不想让我知道的记忆。我尊重并且愿意替她保护这个秘密。
我让工人把盒子拿到地面上来，弯下腰，打开盒子——我看到了一具婴童的骨架。
在场的人都向后退。
4、
工人报了警。他先是找我要10万的封口费，我没有给，凭什么给？
内心深处，我也很好奇这孩子是哪来的吧。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警察说我们那块地是在我们搬进来后，才种的花草，认定我和这件事有关系。我惟一的要求，就是等婉珠回家再说这事，她人在外面，不要吓着她。警察说，你们倒是夫妻情深啊。
情不情深我不知道，这么些年，我和婉珠过的生活，就是我此生最想过的生活。和心爱的姑娘一起生活，尽自己全力去保护她，给她幸福。
你知道，这个看似简单朴素的愿望，对于一个曾经的姑娘来说，有多难吗？
是，我是一个变性人。曾经是一个姑娘，却偏偏要把自己变成一个男人。小时候我妈一直把我往男孩子方向打扮。因为家里没有男孩子。只有我一个女孩子。一是母亲工作忙，没有时间给我扎小辫子梳头，一是她生气 自己肚皮不争气 ，生不出个男孩子来。开始，父母都觉得挺好玩的。
没想到长大了，我要去医院手术，要做一个真正的男性。这是父亲接受不了的。打我骂我都没有用。
当时我很喜欢一个姑娘，但一直没有和她表白，她甚至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喜欢她。
为了爱，我蜕变了，但并没有逆袭成功。当我捧着99朵玫瑰对她表白，她对我说，她已经名花有主。她喜欢有事业的男人。
于是，我就奋斗成了有事业的男人。我们举家搬离了从前的城市，也就换了另外一种人生。母亲对我满是内疚，总说如果当初她多花一些时间给我扎小辫……
我说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我们每个人都回不到过去，只能活好当下。然后，然后我就遇到了婉珠。
我很珍惜婉珠。她是我在对的时间，遇到的对的人。
5、
我们从恋爱到结婚，没有夫妻之实。
本来我还在想这一关怎么过，要怎么对婉珠说，没想到婉珠说她是一个禁欲主义者。我也表示能够理解。就这么一起过了下来。外人眼里和美的背有，有多少的不为人知。
我一直以为在婚姻里，我是那个藏了秘密的人。所以我竭尽全力对婉珠好。要钱给钱，温柔体贴。我父亲看我们的小日子过成这样，也渐渐平复了一些。临终时对我说：不管你是女儿还是儿子，你都是我的孩子，我终归是爱你的。
父亲去世以后，我邀请过母亲和我们一起生活，婉珠也邀请过。母亲对我说，她还是没有习惯我变作儿子的事实，她怕哪天露了馅，远点好。
我和我的家人都力所能及地努力地保护装有我秘密的气球不要爆炸，却全然没料到，在这个家里，婉珠才是那个秘密最多的人。
婉珠旅行回来，她和警察说，会来看我的。但在说好的时间，我只见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子。他说，他就是婉珠。
婉珠说，那个孩子是他的孩子。因为妻子的背叛，他变成了一个神魂颠倒的人，而他的工作是做中医，是要问诊抓药的。有时候也会做一些试剂膏方。都在他祖传的店里。
但是妻子心已经不在家里，人也渐渐很少回这个家。他不得不自己独自带儿子，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一岁多的孩子。难免疏漏。孩子有天把他放在桌上的药水当糖水喝了。而那药，孩子是不能喝的。
孩子不治身亡。妻子刚好离婚，他反而成了过错方。妻子要分他一半的家产，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就连夜抱着孩子，远走他乡。他先是把孩子放在一个黑色的行李箱里。里面再盖上鲜花。后来遇到了我，他见我是一个真诚的人，就接受了我，准备以后慢慢再和我说。没想到我对他很好，特别是结婚搬到这个别墅之后，他为孩子找到了安顿之所，又可以常常在花房里和孩子说说话。
我对他越好，他就越觉得对不起我。这些年，每年一两次的旅游，他其实是躲到了寺院里，一是为孩子超度，二是忏悔，他不知道怎么和我说。愿佛祖能够给予指引。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老天帮他解决了这些年的一块心病。这些年他一直男扮女装，生活得很辛苦。
6、
既然都是一些过去的事了，警察们一阵唏嘘，要求我们给孩子好好安葬了。别的，也没说什么了。
也就是说，婉珠其实还有一场婚姻还在，我和婉珠的婚姻无效。婉珠决定先给孩子找一处公墓，我开车陪他一起。他已经恢复男儿身，叫陈大力，但我还是习惯叫他婉珠。
有一些事情，总是要勇敢面对的。即使不是我们的错，即使不是我们有意为之。不勇敢面对，那就是我们的错了。
我很想和婉珠好好谈谈，但又不知怎么开口。在这个熟悉的陌生男人面前，我女性的羞涩感被唤醒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开始偷偷把婉珠留在家里的衣服拿出来穿上。穿着她留下的衣服，仿佛他还在身边一样。
其实这个人已经离开有一阵子了。孩子的葬礼之后，他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们的左邻右舍眼里，也再也看不到他们熟悉的能干的婉珠还有她会赚钱的先生，只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子，深居简出。
我一个人吃饭、睡觉、打理院子，还有院子里的花房。我把我和婉珠的一些照片放在了里面。
我想，如果陈大力回来，我是愿意和他有个孩子的。当年在医院，因为怕疼，我保留了一个女人应该有的一切。
365天极限挑战日更写作训练营 第1天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