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白市,我家住在四川广安。
我出生的时候,后周诸将还没有发动陈桥兵变建立宋朝。赵家人上位后,把我的名字从慧龙城改成了龙城镇。龙城镇这个名字伴随我度过了宋、元、明、清的漫长岁月。
沉寂了那么些年,清朝的时候我突然有了点小名气。我的土地上生长出了优质的白色大米,百姓们都到我这里来进行交易。官员们也注意到了我,取米市特征为白市。我喜欢这个名字,那时候我想“白市”的名字可以伴我这一生。
活了这么久,战火、洪灾、地震都没有波及过我,我是幸运的。唯一让我耿耿于怀的事是:1966年政府把我改名为“战斗公社”,虽然没几年我就恢复原名了,名字里却曾带着腥风血雨。
我叫战斗公社那几年,我的家被毁了一大半。将军府被砸了;修建于清代的东西南北四道古城门被毁了;慧照寺、冥王殿、观音庙,被举着“打倒封建主义”的牌子冲动的人们毁了。剩下的,只有那条1000多年的青石板路及石板路旁边的民居。愚从的人,你们可知,你们毁掉的不仅是我的家,还有你们的文化。
时钟转啊转,不知不觉就来到2017年,去年有施工队在我身上刮了个大口子,要建商业示范街。下手可真狠,害我现在清醒的时候少睡觉的时候多,岁月可真催人老。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24678”
咳咳咳,谁在那里唱歌,打扰我的美梦,不知道老人家要休息好才能长命万岁吗。
再仔细一听,是幼儿园里在教唱歌。
我只能呵呵哒!河里的水都不能喝了,鸭子才不会来我家。
2017年的我,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内心里却伤痕累累。
我家前院的青石板街还有两边的房子,几年前就拆了,他们在我身体上规划了新街,竖起了高楼,有宽阔的街道,房屋整齐划一;我家后院的农村里再也见不到土房子,家家户户都住着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砖房;我腿上的泥巴路全变成了水泥路,小汽车经常帮我压腿;还有了新农村…新学校。据人类的政府讲,这就是社会主义的现代化。
但是,我头顶上的天空越来越灰,空气里的灰尘呛得我日夜咳嗽,夜晚也再见不到明亮的星星和萤火虫的身影;我家的水缸里——河里、池塘里、小水沟里的水越来越脏,鲫鱼都活不下去;我的粮仓——耕地、水田大片大片的荒芜,偶尔有老人和小孩出现,害我经常饿着肚子;还有各种挖挖挖,我的皮肤——大地已满目疮痍……
我好疼……
我想起了二十年前。
春天,“稻花香里出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小河里、池塘里、稻田里,还有路上的小水坑,都能看见青蛙卵,小蝌蚪在到处游动,不停的跟我打招呼。路上的行人渴了,都可以捧起我家井里的水喝,不必担心中毒。
夏日,夜色慢慢的铺开。我的子民们——大人带着小孩儿在院子里撒点水,铺上自家编的竹席。大人们在摇着蒲扇,小孩们看着满天的星空,问“这是什么星星?那是什么星星?月亮上真的有兔子么,会不会来咬我”,听到这种问题,我的老朋友月亮只有沉默不语。
调皮的就干脆跑到路边的金钱草边,抓美丽的萤火虫,他们知道萤火虫最爱呆在我家的小花园。伴随着萤火虫的飞舞,星空的照耀,我的子民们进入了梦乡。
粮仓里,稻谷在初秋的时候就成熟了,趁着“秋老虎”,家家户户抢收着丰收的果实。更多时候的秋日,花园里路旁的野菊花开了,小小的黄黄的,给我的外衣都增添了点点星光。
冬天,大人们窝在家里烤火,学校的下课时分,孩子们玩起了“老鹰捉小鸡”“挤油渣”的游戏;或者去把有了新芽的桑条皮抽下,做木陀螺的鞭子…
或者大集小集的时候,人们都涌到街道上来,踩着古街上的青石板路,叫卖声、询价声、小孩的哭闹声……那真实的人间烟火,让我的心能更平静。
回忆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我想给我的土地上生活的人们说,还我蓝天,还我清水,还我的粮仓,还我的花园。
街上的汽车嘟嘟的响,从回忆中醒来,幼儿园里还在放《数鸭子》。
但好像,有不同的声音。仔细的听,女老师在跟小朋友讲我的故事,讲过去的岁月,过去的蓝天,过去被毁掉的城镇。
她告诉孩子,过去已经回不去,现在的白市就是眼前所看到的样子,城市化是未来的方向,这一点无法改变。
她问,在不改变城市的前提下,未来的主人们要不要从每天做起,一点点的还我蓝天,还我清水,还我大地……
我的眼睛湿了,也许,我有生之年,还可以看到蓝天白云,大地不再荒芜,鱼儿成群游荡,萤火虫回来我的怀抱……
孩子们,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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