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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很简单•这个教授不太冷
(一)
心理学家曾经做过这样一个实验:他找了一名普通教师,让他分别给四个班上课,授课内容一样。只是授课前,心理学家撒了谎。
他给第一个班的同学说:嗷,亲爱的同学,非常不幸,你们敬爱的老师突然生病,学校一时间只找到一名体育老师代课。之后,又分别告诉其他班,给他们代课的是医生、在校研究生、学科教授。
授课完后,心理学家向同学询问了上课情况,得到了这样的反馈:
“根本不知道体育老师在讲什么,天马行空,一点条理也没有。”
“医生讲得很细腻,只是内容有点偏离。”
“研究生思维开阔,讲得不错,就是不够深入。”
“教授深入浅出,授课内容丰富,让我受益匪浅。”
(二)
“嗖——”,列车开进了一个隧道,空间突然暗下来,打断了我正在讲述的心理学故事。黑暗换来了几秒的寂静,阳光照进来,整个车厢又喧闹起来。
随着阳光打进车窗,那个十四岁女孩桀骜不驯的脸庞再次映入眼帘。
罗盘拥有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眼神。她斜着眼看着我,眼帘低垂,带着少年老成的韵味。我看得出她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给罗盘讲心理学故事,讲大学里的段子,也是打磨列车上无聊的时光。
(三)
大学的课程是很神奇的,懵懵懂懂听大半年,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考试前一星期,啃一遍书反而可以考试过关。刚入学还糊涂,老老实实。到了大二,大多数学生都已经明白个中道理,去上课也是为了可怜的平时成绩。
我所在的大学非常可恶,它要求所有的老师上课必须点名,还时不时有教务科的人猫在后门数人头,要是哪个班人太少,定是被报到学生处。
点名是个好手段,它可是管理者的法宝,不止可以用来考勤,还可以镇妖。我相信谁都有同样的经历。一堂课上老师突然要抽问,同学们都会立即放下手中的琐事,半垂着头盯着眼前的书,整个教室鸦雀无声。老师要点人了,同学们正襟危坐,一个个活像古代鬼怪小说中的妖精,只要被呼出名字,就会被收进金钵钵里。
大家心知肚明,这时候,一定要泰然自若的假装看课本,若是哪个傻帽瞄了一眼老师,又正巧和老师对视,就在劫难逃了。
大三的时候我们热衷于逃课,特别是有一堂叫做“策略思维”的大课。上课的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一脸没剃干净的花白大胡渣子,一身长风衣,头上戴一顶黑色毛线瓜皮帽,腰板笔直,看上去有些呆萌。他人很精神,点名却总是勾着头,从不看台下,显然是在走过场。授课也尝尝是自顾自的讲,大概是讲了大半辈子的课有些疲了。
班长是个烂好人,又懂口技,能扮女声,还会各种地方语言,班里几个贪玩的总让他帮忙答到,长而久之,上老头子课的人越来越少。有一次,班长一人答了二十号人的到,老头子都没发现。
名字代表我们上了一节又一节的课,但它始终是虚无的东西,老头子糊涂,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教务的人可精得很,一眼就能瞄出哪个班少了几号人。
我们顺理成章的被学生处通报批评,辅导员叫班上几个骨干去谈话,班长被骂得最惨。我脾气倔,咽不下这口气,毕竟,据我所知,在大学逃课是习以为常的事。
我爱读心理学的书,开头讲得那个故事也是看书所知,故事大抵讲得是刻板印象对人的影响。我准备学以致用,略施一计。
我偷拍了几张老头子上课的照片,配上了一段鼓吹他的话发到了微博,并号召同学、朋友转发。网络的力量真是可怕,一天下来就有了好几个版本。
有打感情牌的写到“六旬老人,望桃李满天下;蹒跚步伐,用余生谆谆教诲”;
有用实力说话的写到“教书四十年,自省每一天,六旬老人从实践出发,悟得教书之道”;
更有甚者把老头子偶像化,写到“这个教授不太冷,里昂现身我校课堂”,我定睛一看,别说,老头子的串脸胡加这身装束还真和《这个杀手不太冷》中的里昂几分神似。
经过一番宣传,老头子的课那是炙手可热,上课前一小时,整个教室就挤得密密麻麻,上课前一天,就有人在课桌上贴上小纸条占座,大教室的课桌是很长的连桌,一排可以坐八人,最奇葩的是有人拿了卷卫生纸,把它从桌子的一侧滚到另一侧。老长一段白色,宣誓着主权。
说来奇怪,自从来听课的人越来越多,老头子讲课就越发有一套。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两眼锃亮,字句铿锵,抑扬顿挫,他也不再呆板的立在那儿,讲起课来手舞足蹈像在唱话剧。他爱从哲学的高度分析策略,从《论语》着手讲思维。文中有理,理中有文,涉猎广泛,不乏趣味。
老头子的课成了潮物,尤其是在女生圈里颇有口碑。教室装得满当当,我们自然可以肆意妄为的翘课。
我爱凑热闹,也好虚荣,挤在亲手制造的人潮里,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反而再没翘过老头子的课。坦白说,我就是想扎在女人堆里。
有人拍了教室里的壮观景象发到微博,不知哪个眼尖的发现,学校的四大美女同时出现在照片中。一时间又引起了第二波听课热潮。无数宅男涌出宿舍楼如洪水般翻滚到老头子的课堂上。
他们的目的明显不是上课,一个个羞红了小脸,扒在窗口,直勾勾的往教室里望,看上去像挂了一排烤红了的乳猪头。
老头子的课随着寒假的到来结束了,火了大半个学期,成了学校的传奇,也是我们茶余饭后闲聊的佳话。
学期接近尾声,因为我的小伎俩为班里出了口气,班上的同学几乎把我捧上了天。最可笑的谄媚是“我觉得你是亿万富翁的料。对了,你知道朋友圈代购吗”。
不管怎么说,那个稚气的我沾沾自喜了好些天。直到有一天,辅导员把我单独叫到办公室,我心想,完了,东窗事发。
结果,她递给我一封信,说:“罗教授隐退了,他留了封信给你。”
我当然知道隐退是指他辞职了,却还是忍不住问:“隐退,隐退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太突然,又太意外。我猜想,一定是因为我这一折腾,老头子觉得压力太大,才放弃教书的。我有些自责,还有点伤心。没人再能看到讲台上,那个眉飞色舞的老头子了。
(四)
我将整个学期的故事告诉罗盘,以解释她爷爷的离家出走,与我的关联。 而我并没有提到她爷爷给我留了一封信。毕竟她爷爷在信中这样要求。
“你开口一个老头子,闭口一个老头子,叫得这么暧昧,该不会是喜欢我爷爷吧。”
我刚呷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嗖——”火车又过了一个隧道,一瞬间的黑暗刚好掩盖了我的尴尬,阳光打进车窗,这一次我看到罗盘的笑,她有两个可爱的梨窝。
(五)
一个有阳光的冬日上午,我考完最后一门课,各种公式还在我脑子里唱歌。刚走出教室门,就被罗盘截住。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罗盘,她深棕色短发上盖着一顶红色小帽,身着肥大的绿色短袄,下穿印有奇怪花纹的白色俏皮裤袜,棕色的短靴略显笨拙。
她左手扶着行李箱,右手捧着一株植物,昂着头盯着我看了半晌,说道:“犬次郎,里昂让我来做你的助手。”
虽然老罗早在信里说到他的乖孙女有些与众不同,但我仍旧大吃一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女孩,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中二病。
我平时爱交朋友,尤其是看到美女,恨不得把脸贴上去,要女同学的电话可是我的拿手好戏。但彼时彼刻我竟无言以对。
更何况,犬次郎是啥意思,我的代号么,我就这么像个挨千刀的小日本?
我想起老罗平时穿得和里昂一模一样,不寒而栗,他一大把年纪了,不会也是中二病吧!不对,不对。应该是罗盘强迫他那样穿着的。
我又犯了明知故问的臭毛病,询问道:“你是谁?”
“我是玛婷达,犬次郎先生这次我们的任务是找到里昂。”罗盘一副很认真的表情。
我白了她一眼。
她见我不接梗,摆摆手说:“算了,没情趣的男人。我叫罗盘,罗教授的孙女。我爷爷让我来找你。”
她递给我一封信,继续说:“爷爷离家出走了。”
看来虚惊一场,这姑娘还是有正常的时候。
(六)
亲爱的孙女:
原谅爷爷的不辞而别。
若是提前告知你,你定缠着我,跟着我或者不让我走。你知道我对你总是束手无策。当然,爷爷不是嫌你粘人,爷爷也希望把你像膏药一样贴在身上。只是这次,爷爷想要一个人。
爷爷教了大半辈子书,也没有这几个月来得风光。可能是和年轻人接触多了,总想出去野一野。趁着这把老骨头还没散,我得达成我少年的梦想。
乖孙女,也不记得以前有没有跟你提起,建国那年,我和一伙朋友也就十来岁,嚷嚷着要去北京,去天安门见毛主席。五十年,一眨眼就过去,发生了太多事情,去北京的梦想一直搁浅。
我想,现在若是再不行动,以后就没了机会。
乖孙女,请你放心,爷爷也不是一时冲动,为了这次远行,我可是做足了准备。我会先去云南见一个老朋友,顺便游历几日,然后再到北京。不出意外的话,我会赶在除夕之前与你团聚。
很高兴昨天能吃到你煮的面,不得不承认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但留你一人在家爷爷难免担心。你应该发现信封里的照片了吧。放心,爷爷不会给你介绍这么丑的对象。
你记住,你需要在25日下午4点到学校教学楼b座214找他,你最好早些过去,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会提前交卷。你可以带上行李到他家住几天。据我所知,他是一个人住的,你最好带上点防狼用品,他可不是好学生。
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他叫二狗子。当然这不是他的本名,应该是绰号吧。本名我记不太清。
愿你有个美好的假期。
爱你的爷爷
(七)
读完老罗给孙女的信,我总结了两点:
一是我很丑,不是好人。 二是二狗子等于犬次郎。
罗盘估计是被我难堪的表情逗笑,乐呵呵的说:“怎么样,我爷爷的挺风趣吧!”
我用力平复心情,被爷孙俩调戏……哎,认怂。
我提起罗盘的箱子往教学楼外走,她跟在我旁边。我说:“所以,你要住我家咯?”
她毅然决然的说:“不,不,不,我要你带我去找爷爷。”
我一怔:“啥?”
她又回到中二状态,用了个特别烂的理由,指着手中的万年青说:“里昂忘了带上它,我得送去。”
“好吧,我想说的是,住我家可以,你爷爷之前也向我嘱咐过。如果你要出去找他的话,你可以找你的朋友陪你。”我一直认为,傲娇一点总是对自己有利的。
她一把拉住我的袖口说:“不,不行,你是犬次郎,我是你的助手,去找里昂是我们的任务。”
还好我有老罗的信,不然我早疯了。
(八)
两年前我父母去世后,就只剩我与一间老房子相伴,因为家离学校很近,我几乎每周都去看看我的老伙计。爷爷奶奶说要搬过来陪我,但我怕他们睹物思人,心里难受,也就婉拒了。
我家不大,两室一厅,却很温暖,就算后来只剩我一人,我也很少觉得孤单。我总想起老妈给我说的话,她说:“没事儿,大胆去做,我和爸爸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能感觉到他们在我身边,一直都在。他们给我留下了一些东西,可能在胃里也可能在心里。在我饥寒交迫的时候,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那些东西里会涌出一股股暖流,从胸口从肚子汩汩地流向全身。纵使这样,我还是希望在我打扫完房间后,得到表扬。
我答应罗盘带她去找爷爷,前提条件是一切行动听我指挥。她高兴的跳起来,三步并两步的跑在前面,不时的回头叫我:“犬次郎快一点。”“犬次郎走哪一边啊?”“犬次郎我们是不是下午就出发!”
三年来,我不太愿意带其他人到我家。但这次,罗盘除外。
罗盘倒是毫不客气,进屋就霸占了我的床,她说:“爷爷说你一个人住,你爸妈呢。”
“去世了。”我顿了顿,说道。
“犬次郎,我明白。”罗盘的声音突然柔软了。
“嗯?”可能是叫得太温柔,我居然有些接受这个称呼。
“我打小,就没见过我爸妈。爷爷说他们在说他们在为国家做秘密工作,类似于特工。但我知道,他们大概也是死了。”罗盘声音有些沙哑,“有一次,我看到爷爷躲在房里抱着张相片哭。我想那就是我爸妈的照片吧。爷爷哭得像个小婴儿,我多想上去抱住他,可是我又怕,我怕我爸妈真的是死了。”
“你还小,不用考虑这么多。”罗盘这番话让我难受得很。
“犬次郎,我能用你的电脑吗?”
“嗯。”
我收拾着行李,想着老罗的信,无奈的笑了笑,他的孙女比他想象的要更加的坚强和成熟。
“犬次郎,你的E盘怎么都红啦!”
我眼见罗盘把光标移向了E盘,猛的扑了上去。我只想夺过鼠标,没想到一个踉跄,整个人骑在罗盘身上。
还不容我解释,罗盘就用辣椒水给我的眼球洗了个澡。
罗盘幸灾乐祸的站在洗漱台旁看我洗眼睛,讪讪地说:“犬次郎,作为一个合格的杀手,可不能被岛国文化所侵蚀啊。”
我根本不想搭理她,没想到这么一个小不点,懂得还挺多。
我将最后一件必需品放进行李箱,那是一个水晶的芭蕾舞演员,半个巴掌大小特别精致。罗盘好奇的问:“你带这个干吗?”
辣椒水弄得我眼睛痛,我不想搭理她。
罗盘也不追问,自言自语的说了一段故事。
(九)
罗盘以前也学过芭蕾,小学三年级,学校要排四小天鹅。爷爷告诉过她,不论什么事,都值得去尝试。罗盘就举手报了名,练了三天,老师说她腿太硬把她剔除了。后来又有小号队,罗盘硬着头皮去参加,因为只能吹出“do”,又被剔除了。
那时,罗盘特听话,钢笔换用其他颜色的墨水都要向老师申请。还特面浅,跟老师说话双腿直哆嗦。举手参加各种活动花费了她太多的勇气,一事无成让她更加不自信。
虽然还是个小孩,罗盘就已经觉得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她开始浑浑噩噩,一晃就是两年。
就算刻意隐瞒,爷爷还是看出了罗盘的心思,他煮了好吃的海味面,在罗盘的床头放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
每个人都有发光的地方,有的像星星,晴朗的夜里抬头可见;有的像萤火虫,微缩却鲜活;有的可能是沙里的宝石,需要被发掘,需要阳光的照射才会耀眼。爷爷不知道你会成为哪一种美丽,但对爷爷来说,你是一点火苗,总能点着我身边的枯萎,不仅是光还是温暖。
罗盘决心振作,却发现自己不会表达,做事也笨手笨脚。周围的同学越来越像他们的父母,有的模仿明星也有模有样。可能是因为只和爷爷接触吧,罗盘觉得自己老态龙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懵懵懂懂的活着。
后来上了初中,罗盘剪短了头发。她想去交朋友却仍旧敛于表达。直到有一天,有个男生对她说:“你看过《这个杀手不太冷》吗?我觉得你好像里面的女主角玛婷达。”后来班里更多的人看了这个电影,纷纷想要和她做朋友。罗盘也看了电影,她也爱上了玛婷达,她喜欢她的决绝和勇敢。
(十)
罗盘讲到这里戛然而止,她笑了笑说道:“你听得是不是很无聊啊。”
我说:“没事,有时候我也停不下嘴。”
“我可只说给你听了,你要保密,否则你惨了。”罗盘又拿出防狼喷雾指向我。
“我保证!”我吓得举起了手。
她倒是没被我逗笑,略显严肃的说:“特别是爷爷,你可别告诉他,我怕他操心。”
“其实,不告诉他,他会更操心的,对吧。”
罗盘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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