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锦

幽幽若水河，游鱼翩翩，河水宁静如镜。

河中一条通体红色的大鲤鱼，正在自由自在地游着。时而翻滚，时而吐气，时而与水草共舞，独自玩得开心。

仔细一看，它身上的鳞片像是有淡淡的金光，眼睛圆溜溜的，小小的嘴巴一吐一呐，看着好可爱。

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红锦。在这条河当中，时间已经过千年。它在这里吸收日月精华，吸取天地精气，算算时间，离幻化为人形的日子不远了。

它那个最要好的朋友，那只千年神龟已经在上个月可以幻化成人，可耻地把它给抛弃逍遥快活去了。每次想到他，它就气得快要咬碎一口小小的鱼牙。哼，这只臭龟，最好不要让它再遇到他，不然非把他那难看的龟壳给掀了。

若水河岸边，花开了谢，花谢了又开，转眼一年又过去。

那条快乐的红鲤鱼，还在那里等着它可以幻化为人的那一天，在那幽深宁静的河水里度过它快乐的每一天。远离那凡尘俗世，渡天地之悠悠。从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会遇见那个让它不顾一切，那个可以让它万劫不复的人。

天晴，万里无云。呆在河深处久了，红锦想到水面透透气。

那天蓝得没有一点杂质，飞鸟经过都会划出一道小细痕。河水明亮干净得像一面大镜子，红锦向上吐出一口气，逗得河水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晕圈，调皮地打破了平静的河面。

红锦在水面上享受着太阳的温暖，舒服地冒着泡泡。远远地它看到了一叶扁舟，正在快速地向这边驶来。驶来的轻舟，划破河面，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像一条长长的飞鱼。

红锦好奇那舟上面到底是什么人，它眯了眯眼，看向那越来越近的扁舟。

只一眼，它感到自己有点晕眩。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男子，他面如冠玉，玉树临风，头发随意地披着，身穿一袭白衣，衣袂飘飘，双手靠背而立，面容清冷，满身的书卷之气，温文儒雅，天地之间仿佛无任何的人和事可以影响得了他那一身的芳华。他，背光而立，如谪仙，太阳的光芒为之失色。

红锦眼睁睁地看着他，看着他从自己的身边经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那漫长的河水上，直至再无踪影。它仿佛再也无力去摇摆自己的尾巴，只能慢慢地沉入了水底。

它终于知道心有所系的那种感觉了，他的面容印在了脑海中，再也无法抹去。心里甜甜的，又酸酸的，还有苦苦的，每天它都在痴痴地笑着，想象着如果他回头看它一眼，那会是怎样的光景？如果他会开口对它说一句话，那又会有何等的风景？如果能够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那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如果……，它想得太多，越是想得多，它的心越是难过，它的心越是贪婪。它想再去见他一面，它想听一听他的声音，它想离他再近一点，哪怕只有一天的时间，它也愿意付出它所能付出的一切。它已经为他入了魔，只需那一眼，它的心已经为他永世沉沦，无法自拨。

红锦不知道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幻化成人形，也许一年，也许三年，更也许十年。它不想再等了，再等下去，它估计要死在这沉闷的河水里面，再等下去，它也许再也不是自己了，没有了心，没有了快乐，没有了阳光，它活着只不过是行尸走肉，找不到自己生命的气息了。无论有多难，它一定要去到他的身边。没想到只因为那一眼，抵过了它千年的修行，也许冥冥之间，它的命运早已经注定，这一世只为他而来，只为遇见他而已。

红锦沿着河水逆流而上，用尽所有的力气，努力地摇摆着它的身子，经受住河水的冲刷，游过河中危险的暗潮，度过河中的暗礁，逃过河中其他水怪的大嘴，历经千般苦万般难，终于到达河水的尽头，时间又过去了一年。

若水河的尽头处，满是荷花，花香扑鼻，四处幽静。这里是佛祖修行的山脚下。没错，它历经苦难，只为来求佛祖赐它与他的一世情缘，无论到最后是结的善缘还是恶缘，它只为这一世。它已经想好了向佛祖祈求的条件，只要圆了它的梦，它便永伴青灯，在佛祖的山脚下荷塘里永世守候，不再踏入红尘半步。

它在荷塘里足足游了一个月有余，天天都在向佛祖许愿，每天都是那样的无比虔诚，每天都没有放弃过自己的誓言，一天一天地坚持着。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天，佛祖跟前的仙鹤童子来了，他让红锦跃上他的背后，把它带到了佛祖面前。

红锦在佛祖跟前的小小荷塘里游啊游。心情万分的激动，只为早日见到他，它所有的付出都是那样的轻易过去，就如一根小小的羽毛落在水面上，不露半点痕迹。

佛祖问它，红锦，你可想好了？

红锦连忙点点头，想好了，佛祖怜悯，红锦绝不后悔。

佛祖轻轻一叹，缘起缘灭，一切皆有定数，红锦，切莫强求。

红锦咧了咧嘴，佛祖慈悲，红锦晓得。红锦还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幻化成人，何日能修得正果。

佛祖笑笑不语。半晌，佛祖只应了一句：红锦，一切皆为天机，一切自有天定，天机不可泄露也，你去吧。说完，佛祖大手一挥，红锦已经从佛前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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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扙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倚胡床。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有个大荷塘，种满了荷花，此时，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阵阵花香袭来，令人心旷神怡。

一名白衣书生正在荷塘边上的小凉亭上手拿书卷，朗朗有声，声音明亮，让人如沐春风。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拿起一直放在书桌上的鱼食，向荷塘里丢进去一些，引来一阵阵水声，池子里的鱼争先恐后地过来抢着食物。其中有一条圆润肥美的红色鲤鱼，它正抢在前头，吃个正欢。

正在撒着食物的书生看见了它，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如轻风般掠过它的心田，让它心里美滋滋的，更加卖力地向他靠近，只为让他记着它的样子，它拼尽了全力。

“小鲤鱼，慢慢吃，还有很多呢，别急，别急！”不知何时这池子里多了一条这么可爱的小鲤鱼，自从有了这个荷塘，他一直都是放养着金鱼，从来没有买过鲤鱼啊，也许是哪个下人喜欢偷偷买来放在里面养也说不定，不过看到这条鲤鱼可爱的样子，他也越来越喜欢。再加上它与这池子里的金鱼和平相处，也没有恃强凌弱，样子傻傻可爱，他几乎每天都来这里看看它，带来它喜欢吃的食物，看着它吃，也是一种享受。

“外面天气这么热，你可就幸福罗，可以整天泡在水里，冰凉冰凉的。”书生对着池子里的小鲤鱼说道。未曾想到，那条小鲤鱼好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在水里还得意地摇了摇尾巴。

他摇头一笑，拿起放在桌上的笔，把那条小鲤鱼画了下来。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酷暑已经过，寒冬将至。

书生站在荷塘边，依然是对着那条游到身边的小鲤鱼说着话。每天对着它说话的时候，仿佛已经成为了一天当中最惬意的事情。看着它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着，时不时地摇头晃脑的，他的心情就特别的好。

“小鲤鱼，最近几个晚上，我好像隐隐约约都梦见一个女子，但是可惜没看清楚她的脸。那个女子一身的红衣，看起来有点淡淡的忧伤，每次一看到她，我的心就有点隐隐作痛，不知道今生与她有无缘份相见。小鲤鱼，你知道她是谁吗？”说完自己哑然失笑，笑自己的痴，也笑自己的傻，一条生活在水中的小鲤鱼会知道什么呢？

小鲤鱼在水中急促地摇头晃脑，仿佛真的听懂了他说的话，时不时地跃了起来，溅起一池的水花，水花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一圈圈的光晕，像是一道道的彩虹。

“鱼跃龙门？难道是有喜事将近？”书生心中暗想，这条小鲤鱼是想告诉他什么呢？难道真的听懂了他说的话？

“少爷！少爷！”门外传来一阵阵呼喊声。

“我在这！何事喧哗慌张，成何体统。”书生的心事被打断，心中难免有所气愤。

“少爷，你中了！恭喜少爷，你中了！”管家气喘吁吁，前言不搭后语。

“管家，你这话何意？”书生摸不着头脑。

“少爷，你高中状元，外面有官爷来通报啦。少爷，你是状元爷啊！可喜可贺啊，老天有眼啊！”管家激动得语无伦次。

书生望了一眼池子里的小鲤鱼，原来自己的预感是真的，真的是有喜事来了。

他笑着拍拍管家的肩膀，急冲冲地往外走去。

因为书生高中状元，这段时间忙于应酬，反而冷落了荷塘这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来过。小鲤鱼在水里不安地扭动着，心里有前所没有的烦躁。

天气日益地冷了，荷塘里的荷花已经全部调落，一片萧条。荷塘里的水越来越冷，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结冰。

那天，院了里面闹哄哄的，大家都在忙着，忙着挂红绸，挂红灯笼，摆酒席，弄礼堂，大家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冰冷的池塘里，小鲤鱼忍住严寒，冒出那没结冰的水面，在那里扑通扑通地往上跳着。它只是好奇，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经过池塘的人发现了鲤鱼的跳跃啧啧称奇。在池塘边围观起来，有人说：“奇了怪了，这条小鲤鱼可是少爷最喜欢的，它怎么好像知道少爷要成亲了一样，正欢快着呢。你看，奇不奇怪。”又有人说：“好了，还有很多活要干呢，快走快走！”说完大伙就四处散开继续忙活去了。

只剩下那条红鲤鱼，还是在那里不停地跳着，玩命般地跳着。

远处，那平时只喜欢穿白色衣裳的书生，今日换上了红色的礼服，他将要骑着白马手持大红花去迎娶美丽的新娘。

因为听说池里的小鲤鱼跳跃欢快他也过来瞧瞧。

“小鲤鱼，你这是在为我高兴吗？我终于可以娶到那位梦中的女子了，你替我高兴吗？上天待我不薄啊！你好好呆着，天气寒冰，别再冒出水面了。我就忙去了，过些日子再来看你。”说完他就离开了。

只是他没发现池子里的那条小鲤鱼是那样的不安，它在水里苦苦地挣扎着，只为了能再多看他一眼，没人知道此刻的它多希望自己能幻化成人，可以站在他的面前，告诉他是它走进了他的梦，因为没有幻化成人，所以面目模糊看不清楚。但是没有用，它的焦躁、它的痛苦在别人的眼里成了欢快的节奏。它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与别人成亲，它难过得快要死去。

在那个喜庆的夜里，老天也显得特别的活跃，下了一个晚上的大雪，本来就差不多要结冰的荷塘一夜之间全部被冰封住。那个夜里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欢乐中的时候，池塘里的那条小鲤鱼死了，被厚厚的冰层层包裹住，还是以一种特别奇怪扭曲的动作被冻结住的。仔细地看，发现它的眼角竟然有两颗蓝色的眼泪，眼泪挂在眼角，晶莹剔透，闪闪发光，像是在向别人诉说着它的心事，它的故事。

书生第二天早上知道小鲤鱼的事情之后，心里也有一点点的痛，还有一种仿佛失去了什么的感觉，心里一时间又有点落空空的。习惯了小鲤鱼那可爱搞怪的身子，他一下子难以接受。可是他也只是小小难过了一阵子，一段时间过去之后，他忙碌的生活让他再也曾想起的那条红色的小鲤鱼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那个洞房花烛夜的晚上，池子里的那条小鲤鱼强行冲破禁锢，幻化成了人形。那个晚上她变成了一位身穿红衣的女子，变成了一个钟灵毓秀的美少女，可惜却是一位充满了哀伤的美少女。

在那个又冷又黑的晚上，她静静地站在门外，看着她爱慕已久的男子身穿红袍手持红花，与另外一名同样身穿红色嫁衣的女子拜堂成亲，她在暗处跟着他们进入洞房，看着他们双双欢喜的模样，看着他们的眼里填满了同样的幸福。原来书生对那名女子一见钟情，原来他以为那名女子就是他日日梦见的人。她听见女子神情羞涩地轻轻唤他：“慕白，我好欢喜啊，能够与你在一起，我真的好欢喜！”还听见他喜悦的声音传来：“红锦，庆幸终于遇见了你，我也同样欢喜！”

她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在另外一个女人的口中听说到了他的名字。他也终于是娶了一名叫做红锦的女人，只是那个女人不是她。

她哭着笑了，眼里滴下的是蓝色的眼泪。在那一刻，杀气在她心中萌芽，她多想杀了那名叫做红锦的女人，她多想代替她，与他共度一生，她多想亲口告诉他，她就是红锦，是他梦中的红锦！

可惜，她什么也不能做。她的心痛到无法呼吸，她的心已经麻木，如同那被冰封住的荷塘，再也动弹不得。她强行突破禁锢，已经犯下罪孽，刚才还动了杀机，违反了与佛祖的约定，自知难逃天谴，千年的修行毁于一旦。但是她舍不得离开啊，一想到离开他，她的心就在滴血，全身再也没有半分的力气。

她就呆呆地站在那个漫天飞雪的夜里，看着这座充满喜庆的房子。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的人生算是圆满了。而她却丢了一颗心，失去了一身的修行，还把自己的真身留在了池子底。她得走了，再不舍得也要离开，天一亮她就会灰气烟灭的，她不想在这里就这样的死去，她只想好好地走一走，在最后的弥留之际，随便去哪里，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这里的幸福不属于她，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她头脑开始恍惚，身子也越来越透明。

她哭着笑，笑着又哭，一路飘忽，不知不觉来到了那块三生石旁。其实她还是放不下，还是想看看到底谁才是他的真命天女，看看她到底是输在了哪里。

三生石上有几个字正在闪闪发光，她走近一看，上面刻着：慕白、红锦，一世情缘！

"哈哈哈！哈哈哈！"她疯一般地笑着。姻缘天定，原来一切已经早已经注定，红锦的确是他的良缘，那个红锦却不是她。

她终于明白佛祖所说的话了，红锦，一切皆有天定，切莫强求！原来，痴的那个人始终是她，是她太过于贪心，太过于执着，是她求的佛祖，是她说的只要在他身边一天，付出再多也无所谓。但是最后，又是她太想呆在他的身边，还是她没有遵守约定，妄想改变天命。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的贪，一个人的痴，一个人的傻，一个人的自做孽不可活。

她笑着笑着，就软软地滑到了地上，再也没有力气再站起来，直至她在三生石旁边消失不见。

佛祖跟前的小小荷花池里面，一条小小的红色鲤鱼正在里面游来游去。每天都在这里吐纳吸收天地精华，听着佛经，听着佛祖的教导，一切从头再来，佛祖救了她的元神，她将永远留在这个小池子里面，实现她的诺言，永伴青灯，无怨无悔。

佛祖说，纵然情深，奈何缘浅，何必徒留伤悲？红锦，放下吧！

小鲤鱼冒出水面，点点头，转而往水底沉了下去。

不见还好，一见心难收。曾经爱过、恨过，也曾经错过、痛过，甚至可以丢掉生命，只为靠近他，红锦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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