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茹的坟前树着一块石碑,石碑的正前方堆放着一些燃尽的香烛,一只瓷碗倒扣在地上,米饭散落一地,几个红苹果被鸟雀啄出了不少窟窿,东一个,西一个,滚的到处都是。七零八落的纸钱随处可见,山间风向不定,那些纸钱飘过来飘过去,在众多坟堆里打转。
没等走到坟前张晓茹的妈妈“嗷”的一嗓子哭开了,她眼泪汪汪,双手伏地,嘴里嘟囔着:“晓茹啊,你死得好惨啊,你小小的年纪就这样走了呀,你这么狠心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抛下我和你爸不管,你让我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她哭得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我稍稍放松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悲伤阴郁的情绪瞬间袭上心头。
张晓茹的爸爸连拉带拽把她搀到了坟前。
赵春来母子双双跪倒在地上,赵春来抽抽搭搭的,眼泪止不住的流着,她妈妈哭的声音不亚于张晓茹的妈妈,有一种哭法叫干打雷不下雨,那是农村妇女哭丧时常用的方法,赵春来的妈妈就是那样。她跪在地上,双手扒着石碑,嘴里有节奏的喊着:“我的好姑娘啊,你死得冤啊,都是我家春来不好啊,是他害了你啊,人死不能复生啊,你这样缠着他也不是办法啊,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啊,你抬抬手饶了他吧,你让我们来我们就来啦,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啊,你想办法告诉我们吧,我家春来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啊,你不能再折腾他啦,我求求你啦,你就饶了他吧……”
她这样絮絮叨叨地说着,就像唱歌一样,张晓茹的父母和我站在一旁,我们静静地注视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哭了一阵子,赵春来的妈妈从包里取出来一沓四方四正的纸钱和一把信香,还有一些水果和饮料,那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她和赵春来把水果饮料规规矩矩地摆放到石碑前方,然后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恭恭敬敬地开始烧纸。赵春来的眼泪一直没停过,他小声嘀咕着:“晓茹啊,是我对不起你,你的死我脱不了干系,你来找我寻仇也是天经地义,我们好了一场,我是真心待你的,你是我结交的第一个女朋友,我不会忘了你,你既然肯救我说明你对我有情,我也不会辜负你,我今天来祭拜你了,你要是泉下有知就给我个暗示吧,晓茹,我来啦……”他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周围的人都为之动容,就连她的妈妈也跟着黯然落泪。
那时是十点多钟,气温已经很高了,阳光无遮无拦,直接照射到了那片山破,我们的身上很快湿透了。周围的山林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蝉鸣声,那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吵得人心烦。纸钱在地上忽明忽暗的烧着,即使站在一旁也能感受到燃烧的温度,燃烧产生的黑烟向四处飘散,浓重的烟味使我们咳嗽不已。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了一阵风,声势浩大,由远及近,周围的杂草树木开始“沙沙”作响,树上的蝉瞬间集体停止了鸣叫,像是CD机被按下了暂停键。那阵强风带着一丝寒意,吹过我的身体时我竟然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战!并不是只有我这样,其他四个人都是这样,大家面面相觑,眼睛在惊慌中四处寻找。
很快那阵风停了下来,它在我们附近盘旋,它化作了一个大漩涡,周围跟着几个小漩涡,那些漩涡将地上的落叶和纸钱卷了起来,甩到了空中,顿时四下里乱作一团,搅得我们很难睁开眼。无疑那就是张晓茹了!她来了!
漩涡在我们身边依次停留,像是在说话,可是我却什么也听不到。它在张晓茹父母的面前停留了好一阵子,张晓茹的父母不知道为什么热泪满面,他们不住地点着头,嘴里说着“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之类的话,那情形就像他们眼前站着一个人。
当漩涡转到我面前时,我从漩涡的中心清楚的看到了一个女孩的影子,那个影子似有似无,容貌和我在赵春来卧室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她冲着我客气地说了一句话:“南昆道长,谢谢你,谢谢你救了赵春来一命,也谢谢你把他带到了这里,我很开心。”我向她点了点头,随即她飘到了赵春来跟前。
赵春来的妈妈“啊”了一声,一下子跳开了,她蹲缩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漩涡在赵春来眼前待了很久,赵春来的情绪很平静,他站在那里自言自语,说了很多话,他一会儿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很美;你给我叠的千纸鹤我一直留着;你玩消消乐的水平真高,我最多只能玩到280级”之类的情话,一会儿又说“这是我们的约定,我记住了,我一定会去做的”之类的誓言。他的面前空无一人,只是一阵风,如果有陌生人出现在附近一定会认为他是个神经病。
十几分钟过后,赵春来再次哭出了声,他伸出左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他哀求道:“晓茹,你真的要走吗?我舍不得你……”
他悬空的手里忽然多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栓着红绳的吊坠,吊坠是透明的,里面嵌着一张照片,赵春来把吊坠攥在手里,看了又看,他哭的更大声了。那个漩涡变戏法一般直冲张晓茹的坟里钻去,随着漩涡的消失蝉鸣声再次响起,我身上的凉意也跟着消失了,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时赵春来的妈妈大声喊了一句:“儿子,你的头!你头上的那个疤没有了!”她几步走到赵春来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他额头的那个印记消失了,他的脑门油亮亮的,和正常人无异。
赵春来摸了摸额头,他再也控制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拉着妈妈跪倒在张晓茹的坟前,一个劲的磕起头来。
见赵春来哭得如此伤心,张晓茹的父母连忙将他们娘俩搀扶起来,他说了很多宽心的话,说到伤心处他也跟着掉眼泪。劝了一阵子,赵春来的情绪慢慢平复,张晓茹的爸爸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晓茹说你俩虽是冤家,可后来也成了情侣,你的过失让她丧命,你也使她享受到了人间的快乐,你们能碰到一起是前世的缘分,既然晓茹成全了你,你以后就好好的活着吧,好好孝敬你妈,好好享受生活……”说着他又抹了一把眼泪。
大家在坟前收拾了一番,一切妥当后张晓茹的爸爸在前面引领,我们一行人向山下走去。
我走在队伍的后面,行至一条小路的岔口,我忽然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那声音清脆响亮,充满了稚气,他喊的是爸爸。我四下张望,在我身后的一棵大树底下站着一个小男孩,他像是个透明人,影影绰绰的,他向我急匆匆地跑来,跑到我的身边后他抬起头望着我。那是个长相清秀的孩子,年纪在五六岁左右,他的双眼很有神,透着一股子机灵劲,他又一次张口说话了,他喊道:“爸爸!”
我心生欢喜,伸手将他拎了起来,放到了我的肩上,我要把他带回家。
缘这个东西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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