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踩单车到欧村的北面,跨过遂廉公路,便是一片开阔的田野,只见稻穗低垂,沉甸甸的,满垌金黄,丰收在望,令人欣喜,陶醉。
我骑车下了一个斜坡,刹住车,驻足眺望,见机耕路左侧一角的那片地,栽的尽是些风景树。树不高,大约就是一两米的样子。有一种树杆浅红,树叶深绿,其中数百棵开着金黄的花,颇惹眼目。我赶紧将车停好,跑过去,下田,掏出手机拍照,将手机镜头靠近一朵金丝绒似的花,咔嚓一声拍了下来。
这时候,恰见一中年汉子,背着一个装杀虫剂的空塑料箱,手握喷雾器走了过来,放在水圳中洗。
我同他打过招呼后,说:“兄弟,你杀虫么?”
他说:“是呀。你是城里的吧?一个人跑出来玩?”
我说:“出来看看。这是什么树呀?”
他洗过喷雾器,又洗他的手脚,边洗边说:“金丝榕。你没见过么?”
“见过,不知其名罢了。都是你种的?”
“不,是灵村老板的。我帮他管理,搏工钱。”
“兄弟,你贵姓?住哪?”我问。
“免贵,小姓陈。石城下来的。一家人都住在灵村。我老婆帮人家管桉树苗。”他说。
“哈哈,咱俩是老乡哩!我是鹤镇的,19岁下乡到这边,在这异乡生活都快50年了。”我笑了。
“是么?老乡,你有地方种树么?我挖一棵给你带回去种。”他也笑了,说。
我住的是公寓,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我哪来的地种树?我刚想这样说,忽然想到女儿任教的中学,是新校区,需要树苗,转口道:“老板不在,挖他的树苗不妥吧?”
“没事!千千万万棵,挖一两棵算什么哟。”他说着,便隐没在那片绿树丛中了。
我沿着机耕路往前走了数百米,见一老农正牵着一头大水牛在田径上吃草,他吚吚呀呀唱着雷歌:“牧牛闲啰牧牛闲,不牧过牛你哪明?脚骨跑断肚饥渴,望望日头还蛮高。”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我正羡慕他悠闲自在,牧歌式的生活呢,忽然他手机的铃声大作,他掏出一部“老人机”,喂了几声,大声说道:“在醉街吃烧鸡?我还在田垌牧牛哩,你们先点菜,等会我开摩托车过去。不要他们饭店的酒,我提几斤蚕桑酒去!”
我想,如今乡村的人,过的是这样的生活哪,同城里一般市井中人,还有多少区别呢?只是劳作的形式不同罢了。他们拥有土地,比市井中人活得还安心。
我站在机耕路上,从不同的角度拍了许多照片。当我回到单车旁边时,老陈已挖来两棵一米多高,刀柄般大小的金丝榕树苗,还用一块塑料薄膜包扎好了树根的坭土,我正想说声谢谢时,他却先开了口,悄悄的问我:“老乡,你带钱么?给个两三十元的利事,讨个彩。”
我有点尴尬,说:“真不好意思,我换了件裤子出来,都忘记揣上钱了。这样吧,我车篮上有几斤香菇排骨面,原本是打算送给欧村门口种有蛇瓜那户人的,我刚才经过他们那栋楼时,他们不在家,就给你罢。”
他满脸的不高兴,又不好开口,伸手提了面,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我也不用跟他客气,将树苗置于车后架,用胶带捆绑好,就踩车向女儿任教的中学去,这两棵树苗,算是那老板和他的雇工,为那家中学作的微薄贡献罢。但我心里还不免想:
什么老乡?一个吃里扒外的契弟,还是少靠近他好。
满垌金黄•雁韧摄。金丝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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