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的速度有多快,人的肉眼睛是看不清的。
时间的轨迹,人也是看不清的。
佳芝被反绑着,当兵的一用力,她便硬生生跪下了,膝盖骨磕在了泥地上,好好的一身袍子,便也污浊了。
荒郊野岭,乌云蔽日,这场景,倒是像个剧本的结局。
她闭上眼,等着。
枪却没有响。
她死里逃生。
“开快些~去福开森路。”她塞了一个洋鈿在车夫手里,老实人的眼睛瞬间亮了,“噯!噯”地一边应着,一边卖力地撒开腿跑起来。
她并没有要去的地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随口说的地名,只是想尽早远离这晦气的地方,越远越好。
绿屋夫人时装店,西伯利亚皮货店,大大的橱窗里,模特们穿着色彩鲜艳的袍子,戴着精细玲珑的首饰,摆着婀娜妖娆的姿势,灯光打下来,尽是迷离的梦幻模样。对面有凯司令咖啡馆,再过去往前转弯,是平安戏院,全市唯一的一个清洁的二轮电影院。
冷暖人间,灯火食色。
“停下!停下!”她忍不住叫嚷出声。车夫也是一惊,硬生生刹住了脚,她却差一点摔出去,还好抓住了扶手。
“太太你这是?”
“我就这边下了。”她深吸了口气,镇定了一下,也不问他讨还找钱,便自顾自地下了车。
窄窄的店面,橱窗里空无一物,唯有招牌上浅浅地写着“珠宝商”的英文。她口袋里并没有几个钱,却想进去看看。
穿过一扇玻璃门,店面不大,却被灯光照得畅快透亮。穿西装的印度店员来招呼她,也不嫌弃她衣服上的污迹,把首饰盒子一个一个拿给她看。
一枚枚颜色各异的石头,被分了类,标了价,镶在金属托子里,成了具化了的纪念日与爱。
却没有一个女人会不喜欢。
她痴痴地看着,摸着。
突然,“砰”得一声,门被撞开了。他冲了进来,机警地环顾了四周,猛得把门合上了。
门外似乎有稀稀疏疏的枪声。
她吓了一跳,店员却是见怪不怪的样子。
乱世浮生,谁不是一时威风,一时狼狈呢?
他看到了她,灯光下,睫毛似蝴蝶般扑闪着,眼睛像一汪泉水,还有来不及收起来的惊慌失措,一并投向他。
他的威风又回来了,整了整衣襟,朝她微微一笑。她也回礼地一笑,不露齿,继续埋头去看她的戒指。盒子里的五光十色却模糊了起来,她清楚地知道,他的目光是怎么炽热地游走在她周身的曲线上。
“这些货色不好。”他低低地道。
她抬头,正好掉进他深邃的眼里。
阿三突然叽里呱啦地讲了起来,吓了他们一跳,大概是印度话。他指了指里屋,他很犹豫,很犹豫,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像是年少冲动的回光返照,本不该出现在饱经世事的行尸走肉上。
她也是一愣。
有些东西,是大脑分泌出来的玩笑,这样的虚幻光晕,她清楚地知道,能涣散得多快。
可是,她还是跟着他的手势,走了进去。
六克拉的粉红钻,窝在深蓝丝绒小盒子里,光泽极足,教她看得晕眩。
有价无市的东西,他自然是识货的。风流场上,他是老克拉。豌豆大小的红色,淡淡的,不及她指尖的玫瑰色红,挠得他心痒痒。
她突然笑了。
戏演深了,忘了自己根本买不起这样的戒指。
“呐。包起来。”他出声了,却不去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兀自和店员讲起了价格。
“十一条大条子。”这声音清清楚楚地落在她的耳膜上,掷地有声。
他是什么人呢?
乱世里,这个价格,买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她的心里阴森森地怕了起来,像是从一个虎穴里刚出来,又要掉进狼坑里。
她的脚却被定住了,迈不开步,转不过身,她看他嘴巴一张一合,像是给她念了一条咒。恍惚间,她竟然觉得看到了他的脆弱,玻璃丝一样的脆弱,小男孩一样的脆弱,一眨眼睛,幻觉便碎了,分明是面孔轮廓棱角分明的样子。她自嘲地笑了一笑。
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望着他,他也望着她,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旧情人,彼此颠沛流离,终于露出了久别重逢的笑。
公寓门打开的瞬间,他把她猛得推到了墙上,真怀疑额头上会不会磕出了血,她吃痛得叫出声,他却不管,压着 她,撕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残暴。
被他撕咬着,她觉得自己被一点一点地碾碎了,碎到了土里,却想开出花来。
她的眼泪,爬过半张面孔,阴差阳错,划进了他的嘴里。苦苦的咸涩像药,他突然醒了,之前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醉着。
真是糟糕!!!
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了。怎么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多少英雄折腰美人帐,多少豪杰醉死温柔乡。
最不该是他易某人!
他五指成爪,想掐死她,身体压着她,不容她反抗。
她快透不过气,死命得想揪开那双狠毒的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这绝情的力气
他也不怕杀,死在他手里的人不知道多多少少,他何曾放在心上过。
突然,他看到了那颗粉钻石,孤独地闪了一下光。
他的力气突然不见了,手臂也疲软了下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老了,早被世事磨得像一把坚不可摧的锥子,戒备久了便忘了相信的轻松滋味。他原来也是怕累的,只是,他更怕死。
这个女人的身上,有一股死亡一般的味道。他今天才知道,原来死亡的味道,是香的。
“你,好自为之。”他一脸倦意地埋在她胸口,试探性地闭上眼睛,终于,慢慢地,她感觉到了沉沉的力,压了下来。
太阳把这个房间填满了,本该拉上的窗帘无力地垂下来。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钻石也不见了。一屋子整整齐齐,凌乱的只有她睡着的床,床头柜上有干净的衣服。
她静静地穿上,打扮得体,打开门,再关上。像是穿过了一个冗长的虚空的梦,终于,一脚,又踏回了地上。
在沦陷的上海,她在读书里找到了一丝太平。自然有喜欢闹腾的人来找她,是些个地下工作者,她不愿得罪任何人,应是应着,却只是假装认真的敷衍了事。他们要算计的对象的照片,她偶尔瞟到过,有几分长得像他,大概是巧合,她也不放在心上。
可惜,偏偏组织还是正义凛然地,把她编织到了他们的计划里。这是一颗漂亮又聪明的好棋子,谁肯放过呢?而且,谁胆敢拒绝,谁胆敢说,自己不爱国呢?
于是,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麦太太,又被这么莫名其妙地押到了麻将桌上。听这些不谙世事,或者太谙世事的女人们,攀比着自己的戒指。
她自然是一败涂地了。麻将这种麻烦的东西,她只是仓皇间学的,自己的翡翠戒指,跟一桌子的火油钻比,连光泽都是寒酸的。她这么骄傲的人,偏偏被逼着来这里出丑,她心里是恨的,面子上,却只能淡淡地笑。
“嗒----”门打开的瞬间,他先望到了她,一愣。她一抬头,也是一愣。
旁人自然觉察不到其中的微妙。易太太中气瞬间足了起来。“哟~老易回来了。刚刚讲到品芬的货呢。记得上次那只火油钻,你不肯买给我。现在该要多少钱了?火油钻没毛病的,涨到十几两、几十两金子一克拉,品芬还说火油钻粉红钻都是有价无市。”这白眼,也是媚眼如丝。
易先生神色如常,笑得温文尔雅:“你那只火油钻十几克拉,又不是鸽子蛋,‘钻石’墨,也是石头,戴在手上牌都打不动了。”
佳芝心里的笑与骄傲在心里缓缓地舒展开来,鸽子蛋,她是见过,也戴过的。
廖太太临时要走,要易先生替她。他自然是讨厌这样的牌局的,叽叽喳喳的女人们,谈得不外乎是这些东西,他也懒得花费精力去哄。
只是,今天不一样。
易太太本习惯性地帮他先生挡,见他突然今天这么爽气答应,也是一愣。
一圈牌下来,佳芝赢了今天的头一回。她自己知道,他让的她。
易太太也知道,易先生也不怕。明里暗里的事情,他们早就有这样的默契。不是不气,只是易太太知道,自己先生是个骨子里谨慎的人,色字当头,这世道哪个男人不嗜这口,但是老易,他最惜命,因此,不会胡作非为。
易先生脑子也是清楚的。她,就像是一块摆在面前的蜂蜜糖,他尝过,知道那是怎么销魂的好味道。
可是,刀尖上舔血的人,又怎么再变回,贪吃糖的孩子呢?
他知道自己心里一定是低低地叹着气的,他知道,有些感觉一旦错过了就一生难遇。他也已经不年轻了。
他放过了她。
离开那个房间的时候,她最后看他一眼,突然发现,穿着笔挺灰色西装的他,其实很矮小。
没有完成任务,组织又恰好遭遇颠簸,她侥幸离开了是非,回到了校园。
对于她来说,风平浪静总是好的,不管是不是表面的,不管能持续多久。
只是,一直习惯了做在戏中人,突然成了孤零零的自己,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随心所欲了。
于是,她便加入了话剧社。
在那帮学生身上,她见到了自己往昔的热血与痴狂。她只是淡淡地笑,世事无常,当时的自己,也自信能够轻易左右一切。
脆弱的东西,你明知道它会碎,你却不能不承认,它很美。
突然,她看到人群里,有一个人转过头,向她走来。一袭白色衬衣,在太阳底下,像是发着光。
“你好。我叫邝裕民。”
网友评论
活该~虐死青山【叫他不写结局!叫他不写结局!怨念!!!
哈哈哈~或者:
警察抓了一个凶手,一个小学生发现了他,他想啊想,到底杀谁好呢?哦!杀这个人好了!他会对不起我的~~一刀下去~这个人活了~果然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而不断经历了这一切的小学生~长大啦╮(╯▽╰)╭
正序:
以前有个高中生,走到哪人就死到哪。
后来他变成了小学生,走到哪人继续死到哪。
倒序:
以前有个小学生,走到哪哪的死人就复活。
后来他变成了高中生,走到哪哪的死人就继续复活。
怎么感觉很诡异。。。。。。
有个人为非作的但一直得不到惩罚,后来遇到了遇到了柯南,后来被一个自己伤害过的人杀了,后来柯南找出了这个人,这个人自首了。
倒叙写就是这样的:
有人从监狱里出来,遇到了柯南,然后把另一个人救活了,那个人就开始为非作歹,伤害了很多人。。。。。。
另,为什么每次你一给我的专题投稿,服务器就崩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