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烩29｜陌上花开狐不归
文/猫言
1
我们的晋国王子姬陆非，近日身体有些抱恙。
说来也奇怪，自公子非被发配到齐国当“外交使节”，一直秉持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他白日读书练字，夜晚间或陪同齐王出席一些社交性宴席，日子过得比在晋国还自在。原本稍显锐利的下颌角也开始丰润起来。
清晨的网师园，四下静谧，唯有几声雀鸣，受惊似地划破寂静。
公子非抬头看一眼园东的木樨花。
木樨花花色轻黄，玲珑剔透，无过多着墨。看着那么疏远，不可靠近，偏偏又用沁人芬芳媚惑人。
此时，有阳光透过木樨花枝斑驳洒下。那花下起舞的女子，身影也因此时明时暗。她奋力舞着，顾不得其他。像这木樨花一样，美而不自知。
“公子，你这页书看了两个时辰了。”一旁的小书童忍不住提醒道。
“是，这页内容佶屈聱牙，晦涩得很。”
公子非说起谎来面色不改。
他大概知道自己的病因了。
2
旋转，旋转，旋转，还不够。
狐陌感觉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可是还不够。齐王的木樨宴将至，父亲说这是他们狐家的表现机会，也是她狐陌的机会。
要怎么样卖力地表演，才能获得齐王的垂青？
正想着心事，狐陌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往一边扭去，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公子非迟疑了一下，还是穿过回廊，来到狐陌身边，欲查看她的伤势。
狐陌认得他是晋国质子，碍于男女之防不让他靠近。
“我现在是大夫，脚还想要就别躲。”
说完公子非按住狐陌的脚，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加以按摩数次，疏通经络即可。啧啧，这丫头真不怜惜自己，居然赤脚跳舞。
公子非内心活动非常丰富，以至于没注意狐陌红得发烫的脸。
3
那夜的木樨宴，光是桂花料理就摆了九十九道。大殿内觥筹交错，人人品着桂花酒玩乐，心里惦记着压轴大戏——曾名动中原的花下流裳舞。
相传流裳舞是上古时期，轩辕部落公主所作。然而这舞蹈已经失传多年，这次大臣狐仲文却提请王举办木樨宴，说是要重现千古名舞。
时人莫不知狐仲文家中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于是会心一笑。
来了，看亭台！还蒙着面！哎呀，这老狐狸，果然深谙王的喜好。
只见大厅中的屏风已经撤下，现出水上的亭台建筑。亭台的顶部没有遮挡，以便木樨花能随风飘逝，落到舞者身上。
木樨花如雪飘扬。那薄纱覆面的窈窕女子，身上和头发上都挂满了星星点点的花。
女子着水色轻纱，稍有动作，轻纱便如水流动，随风翩跹，不愧是花下流裳舞。
那夜，宴席上众人都醉于舞姿，三天三夜没有回过神来。
我们只能从现场诗人的事后描述略窥一二：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这女子终究还是没有御风飞去。
狐仲文宣称那舞蹈的女子是自己的大女儿狐好。她苦练舞蹈多年，只为能搏王的欢心。
齐王于是封了狐好“流裳舞第一美人”的称号。
狐家风头一时无两。
4
齐王回头却赐婚于公子非，欲将齐国宗室女嫁予他。
公子非当场婉言谢绝，倒让齐王生出几分兴趣。这寄居狐府，任人揉捏的晋国质子，也许不像外表那样简单？
非心里明了，自己心上只系挂着一个人。可惜那人却不肯再跳舞了。
木樨花淡雅依旧，不见花下美人倩影。
公子非寻到狐陌时，她正龟缩在假山上发呆。
“那夜，你的舞跳得很好。虽不及你平常练习。”
狐陌本来无精打采，先是一惊，欣喜挂在脸上，尔后怅然若失的样子。
“跳舞的不是我。是姐姐狐好。公子您记错了。”
“噢，你姐姐也扭伤脚踝，左脚侧有块瘀痕？”
狐陌不再辩驳，朝着公子非感激一笑，但不肯再说什么。
这笑，泫然若泣，凄美如斯。
公子非转开视线，只闻见一股夺人芬芳。他已然沉醉。
5
公子非都快成了半个齐国人了。
这时晋国的探子发来噩耗。
昨日，晋王急病去世。晋后伺机扰乱朝纲。她杀死太子和其他两位在宫中的王子，打算立自己的儿子为王。
这一切却被晋国臣民所不容。晋国权臣穆戈带人反扑晋后。晋后与自己的儿子被迫自裁宫中。
如今局势已定，权臣穆戈正派人来齐，迎接本被遗忘的质子公子非回晋。
公子非本不愿趟这趟浑水。
齐王适时遣人来函，邀请公子非密谈。原来，齐王承诺派兵护送公子非回晋，并助他拔除穆戈的势力。
权衡之下，公子非连夜赶回晋国，成为新晋国，并如约，册封齐国公主齐姜为后。
6
晋王流放权臣穆戈当月，便向齐国求娶狐仲文之女狐好。
使臣是这样说的：“王欲求娶花下流裳舞第一美人。”
次年晋王以狐氏姐妹情深，不忍见二人分离的由头，求娶狐仲文小女儿狐陌。
齐人都说狐陌是沾了姐姐的光。这狐陌本是庶出，名不见经传的，不像姐姐一样色艺俱佳。她一向很不受狐仲文待见。
7
事实上也似乎是如此。晋王极度宠爱狐好，赐她绫罗绸缎，宝石珠玉无数。
而晋国的宫人听说，狐陌只被王赏赐过一个香盒。
那是个青瓷划花粉盒，盒盖为五瓣花口状，包铜边。盒印两只对飞的凤鸟，穿行于木樨花丛中，栩栩如生，缠绵悱恻。
可惜一个破香盒，怎么能和金银珠宝比呢？
晋王对狐陌的冷淡可见一斑。
8
晋王在位八年以来，对待政事上一直兢兢业业，励精图治。晋国一扫以往的颓唐，人口和粮食产量都大幅度回升。
无奈天不佑晋。
第八年，晋国遇到百年难遇的大旱。百姓因饥饿流离失所。
流亡的弄臣穆戈趁机勾结东夷人，进攻晋国都城，已窜入王宫。
晋王大怒，率兵抵御敌军攻击，并且令护卫保护内眷撤退。
9
慌乱中，晋后齐姜带人杀死宠姬狐好。晋王对她恭敬疏离，却跑去宠幸齐国的下臣之女？她因此嫉恨狐好多年。
听说晋王已经出去抗击东夷人？
他能活到齐国援军赶到固然是好。活不到嘛，自己的儿子就能名正言顺地继位，也不亏。
考虑妥当，晋后叫人冲泡一壶茶。她有些乏了。
10
“娘娘，东夷人的军队要杀进宫来了，我们快些走呀。”
狐陌却不愿。宫人急得很，只得丢下她自己逃命了。
门外有异响。
是公子非的头颅回来了。
公子非带着晋国护卫，豁出去想要抵御东夷人的进攻。可惜敌我悬殊太大，等到东夷军首领赶到时，晋国军队已所剩无几，只剩下公子非和几个宫人在负隅顽抗。
东夷军首领轻易地削掉了公子非的头颅。只觉得传说中的浊世佳公子也不过如此。
谁知道那被砍掉的头颅居然飞出老远，简直像长了腿般，直飞到狐陌的木樨殿。
东夷军队还想再追，只见一美人抱着晋王的头颅，在火中起舞。火势太大，东夷人无法靠近。
天地间只剩下狐陌和公子非。她要给公子非看，最后一次花下流裳舞。
11
齐国的援军很快控制了局面，消灭了入侵的东夷人。东夷人的战线拉得太长，本来就人数有限，还被拼死抵抗的晋人消磨大半。
等齐国的军队赶到晋王宫殿时，大火已经熄灭殆尽。齐人只看到一具烧焦的尸体，和一个头颅胶着在一起，无法分开。
END-
我是猫言，喜欢请给个小心心❤，这是对我最大的鼓励啦。
简宝玉写作群日更打卡第8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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