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各位是否有这样的经验:一些字,小时候没认准,长大了、到现在都认不准。
我是有这样的经验的。
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说方言,学校里老师教课也是方言。那时也没有电视,只偶尔在收音机里听到普通话,但从没学过。后来到县城上中学,大家也全是方言,老师教课也是方言。直到到天津上了中专,才开始说普通话。中学时广播、电视慢慢普及,普通话倒也能说成。但有些字,小时没学好,长大再变换到普通话,便每次见到都混淆、疑惑、不确定。
有俩字,“脐”和“刽”,每次看到、说到,我都得停下来,在心里忆想片刻,但依然发不出正确读音。
先说“脐”字。这个字并不是多音字,它只有一个读音,qí。但我总读不准它。“脐”的常用组词是“肚脐”,我家乡的方言把“肚脐”念为“tu-bu- ju儿”(大致类似“秃布驹儿”)。“tu”发一声,后两个音发现在已经没有了的入声,“ju”后有个儿化音。我忘了小时候是怎么学的这个“脐”字,发音老是在qí和jǐ之间混淆。大概,我把它参照“济南”的“济”来读音了吧,毕竟它们右半边身子是一样的,识字不识字,先认半边字嘛!
每次念到这个字时,我都得停顿一下,在心里思索,或问旁边的人,这个字是念qí呢?还是jǐ呢?几乎没有一次笃定地读出过。
有一段时间,这个字还常用。那时,我在一个修行场所,每周一次,带领大家做一个有关脉轮的呼吸冥想。七大脉轮中就有一个“脐轮”。冥想时,大家都闭着眼,在静心中跟着我的指引做呼吸。但每次,一到“脐轮”这儿,我就犯迷糊,心里暗思:是“jǐ轮”呢?还是“qí轮”呢?是“肚jǐ”呢?还是“肚qí”呢?
后来,我干脆把这个过程明朗化,把心里想的说出来,让大家帮我选出正确读音。我说:接下来,请把你的意识转移到,(停顿一下)脐轮,就是肚脐所在的位置,这个字我念不准,是“肚qí”呢?还是“肚jǐ”呢?反正就是那个字。
有的学员非常友好,盘着腿、闭着眼,打着手印,在静心状态中,轻声回我:qí轮。我马上跟着进入下面的流程,说:对,请把注意力转移到qí轮……
有一次,当我又以这种说法带领时,一个可爱的小伙伴,也是一个闺蜜,大概已忍了我好久,终于忍不住了。她睁开眼说:qí轮;我教你个办法,这样记它——你不是姓孙嘛,就是孙悟空,也就是齐天大圣,齐天大圣,脐轮;齐,脐,一样的嘛,一个音,所以这个字念qí,记住了吗?
哈,这下真记住了!这闺蜜真是可爱,黄蓉一样,古灵精怪,冰雪聪明。
记是记住了,但后来每念到这个字,依然得停顿,在心里暗思一下。只不过,原来是思考“肚脐”的正确发音,后来变成了思考闺蜜教的那一串逻辑联想:哦,我,孙悟空,齐天大圣,齐,脐,嗯,念qí。
哈,虽然还是要停顿思索一下,但也不错,总算不再每次不知念啥。曲线救国吧。很感谢我那闺蜜。
另外一个总念不准的字,是“刽”。此字也不是多音字,只有一个读音,guì。但我总在kuì和guì之间迷惑,每次读到它,也得停下来,在心里思索。
这个字也忘了小时候是怎么学的。读不准是因为家乡方言的缘故。
我们村人倒不会用“刽子手”这样文绉绉的词语,但我们的家乡戏——蒲剧《窦娥冤》中,却有这样的词语。
窦娥在被押赴刑场时,凄惨绝望、悲愤无力、踉跄跌撞地唱道:
刽子手拥的饿(我)前合后偃,
铁枷锁扭的饿(我)左侧右偏。
满腹屈,无处告,黑白不辨,
无奈何,我只把,天地埋怨……
后面跟着大段悲愤激昂、动人心魄的唱词,直唱的人回肠荡气,体验着窦娥的悲愤,好像跟着她死了一回。
那个方言味十足的“饿(我)”字,那个韵味,让我连带着也熟悉了“刽子手”这个词,竟也对“刽子手”这个词产生了深刻的印象,乃至独特的感情。
但毁也毁在这里,因为,在蒲剧窦娥的唱腔里,“刽子手”就是唱作“kuì子手”的。那儿时的记忆与熏陶,简直融入了我的生命里。后来即使查了字典,知道这个字读guì,但我还是记不住。但已经知道读kuì是不对的,于是在两者之间迷糊起来。小时候的错误读法,使我无法脱口而出它的正确读音。这个字,我估计在梦里也是会念kuì的。
读不准吧,大概又因为和它有一种奇怪的连接,讲课、说话、聊天时还挺爱用它。跟念“脐”的模式一样,先是暗自停思,后来明目张胆、假作天真诚实,请教旁边的人。
也这样混了很久。也终于有一天,还是我那冰雪聪明、又善良热心的闺蜜,终于忍无可忍,又帮我想出一个记住这个字的逻辑联想。她说:
亲爱的,这个字呢读guì。你这样记:刽子手不是杀人的么?过去杀人多是砍头,戏里面,犯人被砍头时都是跪在地上的,那刽子手站着砍估计不符合力学角度、使不上劲,所以他也是跪在犯人后面砍,这样高效、省力、一刀毙命,还最大程度上减轻了犯人的疼痛,也算是人性化。刽子手就是这样跪下砍头的。刽、跪,guì,一个音,OK?这样记住了吧?
确实OK!我简直惊喜交加,笑地合不拢嘴。她这联想形象有趣,大概我也会记住一辈子了。
但,与“脐”字和“齐天大圣”的联想一样,每说出“刽”字之前,我依然得停顿一下,由原来的在kuì和guì之间乱晃,变成了想刽子手是怎么跪下砍头的。还被我参详出来,刽子手应该是一条腿蹲、一条腿跪,这个姿势砍头的。每次都画面感实足。
没办法,没有中间这个联想过程,我还真没办法记住这个字。联想虽然有点残忍、血腥,但这个字总算是记住了。
我这闺蜜,这么认真、煞费苦心地教了我这俩字的读法,实在是“两字之师”啊!可爱的很!
随着人到中年,记忆力的减退,求知欲的增强,这样一些类似的迷惑越来越多。我对很多字都不确定起来。甚至原来没问题的字,有时也产生了怀疑。常常查字典,标在书上,抄写生字、多音字。
但好像过了某个年龄段之后,查过的字,再见了还是不认识,忘掉或混淆了。有的就再查,有时也懒的不查了。有时觉得查了也记不住,白查;有时又觉得,查了总比不查强,查多了总会记住的。总之,就是这个样子,完全随心所欲,没有定法。
其实何止是字,看过的书也多记不住,合上就忘了。有时甚至忘了已经看过哪本书。我看书不深、不精,但还是一直在看。一来,享受看书的过程和内容;二来,轻松而不求甚解。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