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以琳
“听说了吗?乔老师死在县城的医院了,傍晚的时候运了回来。”
这是雷春生,刚从外面打牌回来,此刻,刚端起碗来就向老婆韩梅报告着听来的消息。
“哦!这么快?”
“哎,乔老师这辈子也真够苦的!”
分别住在镇东头和镇西头的雷家和蔺家一直很少来往,自从尤小云死后两家更是显得尴尬。此刻听到乔路得病逝的消息,韩梅的心里泛上一丝隐隐的哀伤。
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又出现在眼前,蔺文瑄爬在钟志刚身上吸血的可怕样子,乔路得挂着牌子被钟志刚打得鲜血飞溅的样子……现在想来,一幕一幕都是那么可怕。韩梅偶然想起这些往事,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连她自己也难以相信那些事是自己参与甚至是指挥实施的。然而时间的流逝不能洗刷曾经的羞耻,认清了政治的可怕而远离原来生活轨道后的韩梅,她已经全然不再是当初那个积极的造反派头目,也不再是那个为争取上大学的名额把自己献给梁富财的傻丫头了。自从嫁给了雷春生,她就专心致力于治病救人、相夫教子。现在她已经接手了父亲的中药铺,把中西医结合起来,在镇上也还小有名气,父亲小韩头也很感宽慰,毕竟祖传的这点东西总算没有断送在自己手上。
只是,乔路得一直没有再在她这里看过病,让韩梅感到羞愧的那段历史毕竟太深太深地伤害了乔路得,而韩梅也没有向乔路得去忏悔的勇气,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高傲气质阻挡着她。现在,乔路得死了,永远地离开了,韩梅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去送别的念头。
“明天我去看看吧。”
“嗯,好吧,咱们一块去。”
“我也去。”
小儿子雷焕芳听说有热闹看,也嚷着要去。
“好吧,姐姐也去,咱全家都去。”
雷春生说的这个姐姐,就是当年尤小云托付给雷春生夫妇的女儿尤爱莲,当时只有九岁,但对母亲死去的记忆却很清楚。好在雷春生自她出生以来一直关照着她,她对雷春生有一种天然的依赖,而韩梅对她也很好,一直当亲生女儿对待,所以,八年来爱莲一直生活得不错,如今已经出落成一个和她死去的妈妈一样漂亮的大姑娘了。现在听到又有人死了,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所以一直没有插嘴。现在爸爸竟然也要带她去,那种母亲死后留给她的对死亡的既好奇又害怕,既想逃避又想搞明白的心理再次浮上心头。
“奇怪,蔺家怎么这么安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没有丧联,没有招魂幡,没有花圈!”
“会不会是你听错了?别冒失,先听听动静。”
来到蔺家的雷春生一家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好象有人声。
“进去吧?”
雷春生轻轻地推开已经古老陈旧的院门,一个半大的男孩儿正从院中穿过,看见有人推门进来便停下脚步扭过头来,这就是蔺怡的儿子何雁飞,此刻正愣愣地看着跟在韩梅后面的尤爱莲,这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爱莲的漂亮的确很吸引人,但在何雁飞的眼里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漂亮,好像她身上还有一种什么东西像一块巨石落入了水潭,一下子激起了千层浪,以至于他竟然愣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是雁飞吧?你妈妈在吗?”
韩梅开口打破了这仿佛凝固了的气息,何雁飞这才回过神来。
“哦,在,在。”
何雁飞指着堂屋把他们让进房里,当尤爱莲从他身边走过时,也奇怪地打量着他,四目相对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两人都不觉心头一热。
屋里坐着好些人,都是从城里陪着蔺怡送乔路得回来的,也有一些乡邻。蔺怡看见雷春生一家赶忙站起来迎了进去,让着他们坐下,眼泪又禁不住涌出了眼眶。在一旁的何康生看见有两个小孩,便在桌上随便抓了些糖果塞给他们,转身让何雁飞和妹妹何嫣如陪他们去厢房玩。愣愣的何雁飞带着尤爱莲姐弟俩进了当年他母亲的东厢房,几个孩子坐在炕沿上,两个小的已经象好朋友一样在推让着糖果了,何雁飞还在愣愣地看着尤爱莲,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尤爱莲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这么面熟,咱俩见过吗?”
尤爱莲先开了口。
“不,不知道。”
“嘿嘿,干嘛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尤爱莲看着何雁飞的傻样不觉就笑了起来,何雁飞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低下头摸着自己的脑门。
“我叫尤爱莲,你呢?”
“我,我叫何雁飞。”
“对了,你们家怎么没有一点办丧事的样子?我们还以为我爸爸听错了呢。”
“哦,我姥姥是基督徒,不兴送花圈的,也不贴丧联,不扎招魂幡。”
“那送什么呀?这不是太冷清了吗!”
“听说是要送鲜花的,可咱们这儿没有。不过,我们唱歌,给我姥姥唱歌送她。”
“唱歌?是像那些和尚道人一样唱歌吗?”
“不是的,他们那是超度亡灵,我姥姥的灵魂是不用超度的,直接就上天堂了。”
“为什么?真的不用超度就能上天堂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妈说姥姥是信上帝的,死后上帝直接就接到天堂去了。”
“那你们唱歌是做什么啊?”
“不知道,妈妈说信上帝的人走了大家都要唱歌送行的。待会儿你会看到的。”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认识了,接下来两人互相通报了学校、年级,慢慢自然一些了,彼此谈了一些学校的情况,何雁飞比尤爱莲高一级,他上高一,尤爱莲上初三。也不知道今天的相遇是上帝的旨意还是魔鬼的作为,总之今天之后的三年间,两人之间常有书信来往,彼此也有了一种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操纵着的强烈地依恋,直到三年后的一天,他们才明白今天相见时那种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究竟是为什么,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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