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08|小渔村的灯

（一）渔灯，陪伴为生

“老刘，吃饭了”。李婶那敞亮的嗓音在海面响起，久久未消散。隔老远的老刘听到声音，回了声哎，不知道他老婆能不能听到。

急忙收好网，渔网上零星挂着几只小鱼，今天又没什么收获，渔网上挂着的小鱼，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老刘取下这些小鱼往水里一抛，自由了，你们啊。

老刘启动了开关就往回赶，渔灯旁扑着的小飞蛾还在不知疲倦，渔灯下，一张铺满沟壑的脸，黝黑黝黑的，老刘脸上带着疲惫和茫然。

寂静的海平面，发动机声越来越近，李婶赶紧给他准备好米饭，海鲜是少不了的，晚餐也算丰盛。一个简单的双层床铺，一张木桌，一盏煤油灯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了。

两人平日里没什么话，偶尔搭两句，只有打渔这个事能聊上几句，刘婶没上过学，对于老刘说的都半懂不懂，只会勤俭持家。

吃了饭之后上岸走走，这是两个人之间少有的休闲活动，一边吹着海风一边嗅着海的腥味和盐味，这是一种踏实。两人边走边谈论着村里的老邓头找到老伴的事。

（二）相遇，亮起的幸福

突然听到断断续续的婴儿哭声，摸黑循着声音走近，打开老旧的手机借着微弱的光，是个可爱的女婴，李婶叉着腰骂骂咧咧，谁家那么缺德将小孩扔进海里，但一想到他们这一片重男轻女，又连连叹气，谁家都想要个能出海的男丁，女娃多了生活负担不起。

老刘眉头一皱，两人快四十岁了，没有什么家人，碰到一起了，情况差不多就凑活过日子，一直要不上孩子，这也许是缘分吧。

看着孩子脸色发红，两个人左右为难，自家除了那破船什么都没有，怕不是有什么大疾病，为难也只是一瞬间，李婶抱上孩子就往家里赶，急忙给女娃用湿毛巾降温。

因为有了简简，渔船终于像个家，老刘更加勤奋的打渔，多买了个小铁房给闺女当房间，简简所有的生活记忆都是蓝天，白云，大海，渔船，煤油灯，这盏灯见证和记载了她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村里的人都夸老刘有福气，有这么可爱漂亮的闺女，学习成绩也很好。刘简将大学录取通知书放在桌面上，一家人寂静无声，透不过气。

刘婶整日愁容满面，几千块钱的学费是很大的负担，刘婶说要不算了，读完高中就让她去工作吧，家里没钱了。

老刘盘算了几天咬咬牙把渔船卖了，没让简简知道这事，那是他第一艘渔船啊。总算凑够了简简的生活费和学费，送到学校门口老刘依依不舍地看着闺女，简简，要好好念书，爸爸回去了，他心痛那几十块住宿费。

简简抱了抱父亲，曾经很健硕的他现在也瘦了很多，腰没那么硬朗了，她偷偷擦掉眼泪，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以后挣很多钱给他们养老。

拍了拍闺女的后背，他转身就坐上了大巴，这是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他得赶紧回去，找了份砌墙的工作。

岁月在人的脸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刘简开始去做兼职，慢慢学会打扮自己，学习很好，生活很节俭，个子挺高，皮肤挺好的她有越来越多的追求者，她开始学会隐瞒自己的家事，再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那个渔船的家。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犹如流沙在指间流走，加深了李婶和老刘脸上的皱纹。简简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打回来的电话也是简单的说两句就挂断，打过去总是说有事情，同学找她去学习，匆忙就挂断了电话。

（三）生离，心不再有温度

简简大二的生活忙碌又充实，一封寻人启事打破了这个家庭的平静生活。那家人穿戴整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经过医院验证种种证明确认关系后，苦苦的请求老刘让简简回到他们的身边，当初是因为鬼迷了心窍才把孩子放逐海里，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

老刘一开始是反对的，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怎么可能拱手让人。但是他转头看向简简时，他不忍心简简跟他们过苦日子，去大城市去新的家庭，她会过到更好的生活，受到更好的教育，以后工作也会有保障。

李婶始终没有说话，她大字不识一个，自然不希望自家闺女再受苦受累，但自家养的孩子说还给人家也是受不了的。

还是老刘先发了话，没有要他们买的房子，只是开口说要赎回原来那艘渔船，他们满口答应。简简最终还是选择跟他们一起走，她想着以后会回来孝敬养父母，靠自己一个人在城市里打拼是很难实现的。

简简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哭着抱了抱养父母说有空回来看他们，就跟亲父母上了回家的车。

简简走了之后，老刘去赎回了那艘渔船，看着这艘渔船心里百感交集，有钱真好，能把很多东西要回来，没钱连自己闺女都养不好，看着平静的海面，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无力感，渔灯上还是扑着一堆飞蛾，这个夜晚多了几分冷寂。

李婶进去小铁房收拾着，那盏粉色的小台灯是最近买回来的，平日不舍得用，只给了简简做功课。那盏煤油灯也很久没有再亮起，李婶擦拭干净收了起来，简简说过，她喜欢这个颜色的台灯，只是可惜她没有带走。

记忆里很多时光，李婶喊她吃饭，她都在自己的小房间写着作业，比很多孩子都聪明懂事，但心思也最深，很多事情都没有跟她说起。

老刘和李婶越来越沉默，想起孩子时总是望着海的那一面。这是简简走后的第三年，她应该毕业参加工作了。老刘在破旧的日历上又画上了一笔。

（四）死别，灯不再亮起

接到村长电话的时候，简简正在开会，手里的杯子碎了一地。简简的生母坐在总裁席位上，不满地蹙起了眉头，看向简简，她怎么还这么毛躁。

简简慌忙地坐上飞机转大巴回到小渔村，船还是那个船，停靠在岸边等待着出发，房子还是那个房子，只是风吹雨打之后变得锈迹斑斑。

但父母却不是灵动的父母了，白布下的他们是被水泡得发白的皮肤，不是记忆里黝黑的脸庞。村长说，遭遇了大风暴，老刘和李婶没来得及收船，被吹翻卷进了漩涡里，三四天了才打捞上来，希望她节哀。

她想着如果这个项目她能拿得下，就有几十万的收入，就能给他们在城里付一套房子的首付，她始终没想过，他们会突然离开。

简简处理好后事，回去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家当，看着那本破旧的日历上写着简简离家第一千一百二十天，一笔一划都生生扎着她的心脏，三年了她只回来过三次，想着给他们最好的，却忘了陪伴才是最好的爱。

她终于带走了那盏粉色的台灯，还有那盏破旧的煤油灯，余生只剩下睹物思人，因为他们连张像样的全家福都没有，以前为她燃起的灯再没有人点亮。

她声嘶力竭的哭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是第二次被抛弃，余生只剩归途，再没有家。那个冰冷要求她上进的家，哪有渔船的温情和美好回忆，哪有煤油灯给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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