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卖热干面的姑娘

有些人在苦苦地思索生命的真实时，有些人只是认认真真地在活着。

那个卖热干面的姑娘

1

姑娘小白凌晨四点被闹钟叫醒，睁开惺忪的眼睛，她好想再睡一会儿。24岁，是睡不醒的美好的年纪。24岁，是很多姑娘还赖在学校不肯毕业的年纪。24岁，是一个还不知道油盐酱醋茶的年纪。

可是姑娘小白，已经是一个3岁孩子的妈妈。一个人守着一家可以同时容纳20位客人的小面馆。

对，就是地铁口那家。那个笑声爽朗，干净利索的胖姑娘，就是姑娘小白，就是卖热干面的姑娘小白。

虽然不情愿，可是不能误了开店的时间，早上6点开始，很多的客人等着滋溜一口热腾腾的热干面，然后攒足了精神，挤进地铁去开始一天的工作呢。这里虽然是广东地界，以粤式早茶闻名。可是，毕竟这里更多的打工者来自湖南湖北四川。比起寡淡而又昂贵的茶点，自然还是五元一碗的热干面更能吊起他们的胃口，更能抚慰他们的胃，一份来自家乡的味道也能让他们打起精神在异乡打拼。

所以姑娘小白不愁生意。尽管小白不愁生意，也不表示她会马虎地对待自己的热干面。热干面最重要的一副配料是芝麻酱。小白在武汉学了一个月热干面的做法后就出师了。可是回到深圳后，不管怎么样尝试，味道就是不对。后来小白发现问题出现在芝麻酱上。尽管到了深圳，大家对于有一点点走偏的家乡味道总是抱有宽容的态度，小白可不同意。她宁愿花高出许多的成本从武汉快递芝麻酱过来。

所以姑娘小白更不愁生意了。凌晨四点起床，花掉两个小时的时间做各种肉臊子。六点开始，买面的客人便陆续来了。只见小白抓起一把面放到漏勺里轻轻烫几下，另一只手已经递过来一只碗把面条接了进去。然后小白把又一把面条挂在锅边，腾出来的手刷刷几下就把各类调料放进了碗里，然后吆喝一句：“牛肉热干面好了。”手又开始捞起另外一碗面条。

凌晨四点忙到下午两点，中间瞅个空给自己捞上一碗面条，便是早餐了。到了两点，小白伸展一下酸痛的胳膊，把店铺上的牌子翻成“休息中”，便噔噔噔爬上阁楼准备吃中饭睡觉了。

到了下午六点，小白又要开始工作了。她要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才歇业。

每一天都是重复前一天的日子。起床做肉臊子，下面条，不停地下面条。中午休息一下，然后又开始下面条下面条。小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每天都很快乐。她笑起来很大声，整间屋子都是她的笑声。

2

你要是以为姑娘小白生来就是一个吃苦耐劳的姑娘，那你又错了。

小白至今连饭都煮不熟，她每次不是水放多了就是水放少了。至于炒菜，更是从来没有炒过一个能吃的菜。她原本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在遇到她老公之前。

小白是四川人，但是她很小就随父母来到了深圳。作为排行老四的她，家务活是轮不到她的。她是备受哥哥姐姐宠爱的“小妹”。

小白18岁那年，父亲已经兴冲冲开始帮她筹划起婚事。父母来深圳很早，算是第一代的深圳建设者了。他们做清洁工渐渐做出门道。父亲能说会道又肯吃苦耐劳，渐渐成了清洁工里的小头头。最后索性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保洁公司。所以小白打小没有在经济上被亏欠，也不知道这世上钱难赚。她对钱是没有概念的。父亲怕他的傻姑娘会被猪拱了，便想趁着自己还有点家底去帮她寻一户好人家。他回到县城，琢磨自己的闺女能当个官太太是最好的。家乡的父母官们也指望着能从小白父亲那里招商引资，对于小白的婚事无比上心。今天推荐某某局的公子，明天张罗某某镇长的儿子。

这边父亲忙得热火朝天，那边小白领回来一个帅得一塌糊涂的男孩子。

母亲倒是没有意见，这个帅哥厨师一碗酸菜鱼便彻彻底底地收买了未来丈母娘的胃。父亲暴跳如雷：你敢和这个穷小子一起，就滚出这个家门。将来哭，也不准回到这个家里哭！

小白便真的收拾几件行李就随着那时还是男朋友的老公走了。

后面问起，为什么她能那么勇敢？小白笑嘻嘻地说：我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爱他，当然要在一起。

小白的口头禅就是：“我没想那么多。”

大概老天爷也对这个凡事跟着感觉走的傻姑娘多了几分偏爱吧。倒没有给她太大的苦头吃。

20岁的时候，终于到了结婚的法定年龄。她立刻和帅哥男朋友领了结婚证，正式结为柴米油盐的夫妻。

3

一结婚，小白老公的奶奶从老家递来了话儿：你们是长孙长媳，如今成家立业了，就是孙家的家长了，就要担负起养育全家老小的重担来。家里的房子你们的父亲算是搭建了一个框架，但是一直没有装修，你们尽快筹钱回来把房子装修完成吧！

小白傻眼了：结婚不是婆家给买房子，还得攒钱给婆家装修房子啊？

那边，小白的妈妈提醒小白说：孩子，你如今结婚了，再不能像个小孩子玩玩打打过日子了。你看，你二姐养个孩子，光是每个月去香港背回来的奶粉尿片都得几千块啊。你们得想办法开始赚钱经营自己的小日子了。

小白又傻眼了：结婚原来不仅仅是和心爱的人一起甜甜蜜蜜过日子啊，后面还连接着孩子的屎尿屁啊？

小白嚎啕大哭起来，小白想反悔。“孙大庆你个王八蛋，我怎么就能看上你这个王八蛋。我好好的局长儿媳妇儿，镇长儿媳妇儿不当，干嘛要跟着你这个穷光蛋过苦日子？呜，呜，呜呜呜……”

小白的哭声和笑声一样震天响。哭得她老公肝肠寸断：“宝宝，对不起，我爱你。我们一起努力，以后一定能过上好日子。我发誓会一辈子对你好！”

小白听了帅老公的誓言，破涕为笑：“你真的会一辈子对我好？”

帅老公点头如捣蒜。小白便信了，开始和老公一起奋斗起来。老公是厨师出身，最先想到的就是做餐饮。他们一起学习了做包子，做沙县蒸饺，做武汉三鲜豆皮，最终确定下来卖热干面。小白老公的想法是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等到小白完全上手了，他还得去找个工作。家里既有固定收入也有变动收入，过起日子来，也能更加安心一些。

没想到娇生惯养的小白姑娘还真能吃得苦。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就能一个人独立的把小面铺撑起来。他的帅老公权衡了很久，找了一个夜总会做起了包房经理。这样一来，他晚上上班，白天在阁楼里睡觉。万一小白有什么需要，他能立刻噔噔噔下楼来给他的小白姑娘救场。他还能每天好好给她做一顿美味的晚餐，犒劳一下他的小白姑娘。

日子就这么哗啦啦的过去了，他们有了一个三岁的帅儿子。他们的儿子长得真的叫帅，见到的人都忍不住问一句：“小帅哥，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帅啊？”小白的帅老公立马在后面忙不迭地教儿子回答：“因为爸爸帅啊！”小白这时候会白他老公一眼：“你帅，你帅你一个人生出来一个帅儿子试试？！”小白的老公便满脸溺爱地走过去抱住他的小白姑娘说：“都是老婆的功劳，都是老婆会生。”他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避讳他对小白姑娘的爱。

尽管小白姑娘已经从一个体重两位数的文弱少女变成了一个140多斤的面馆老板娘。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的帅老公变得比以前更帅了。他每天要花半个小时把自己的头发打理得竖起来，油光发亮。小白姐姐送给她的Dior香水，小白还在琢磨啥场合能用上，她的帅老公已经把她的香水用了一个底朝天。

隔壁有好事的女人问道：“小白，你老公每天打扮得这么帅，又在那种地方上班，你不担心吗？”

小白白一眼说：“我可没想那么多。我老公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然后乐呵呵地讲起一个小插曲。“你看我每天也不用护肤品化妆品，是不是看着都要比我老公大了啊？上次我和他一起去逛天虹，一个女售货员给我老公推荐了一件风衣，嘿，别说，穿上还真帅。女售货员指着我老公说：‘您看，我说让您相信我的眼光吧？您弟弟穿上这件风衣多配，多帅啊？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她居然说我老公是我弟弟，我老公还比我大两岁呢！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我老公一把脱下衣服，扯着我的手说：‘走，老婆，我们换一家去买。什么眼光！’说完他还忿忿地瞪了那售货员一眼，售货员尴尬得不行。哈哈，笑死我了！你说那售货员什么眼光嘛！”小白讲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每每有人问起，你老公儿子都那么瘦，你怎么会这么胖？小白咯咯地笑起来：“我老公做饭太好吃了。他以前是厨师。”她从来不会说她的胖是因为压力，因为作息不规律，因为一日三餐颠倒。

4

这几天小白的面铺突然歇业了。地铁里习惯了日日早上来碗热干面的人们不安起来。莫非是黑心的房东眼红小白姑娘的生意好，给她涨了天价的房租？还是小白姑娘一个人支撑面馆太累了终于准备偷懒了？

原来小白姑娘住院去了。住院的小白姑娘也和别人不一样。她在病房里走路噔噔噔响，爽朗的笑声驱散了整个病房的阴郁。她每天早上主动帮大家打早餐，老公和婆婆送过来的汤啊饭啊，好胃口的她总能吃掉。遇上他们有事儿不能及时送饭菜过来，她自己叫上一个外卖也能吃得乐呵呵。小白怕疼，医生给她打针的时候疼得嗷嗷叫，心疼得她老公在一边肝肠寸断，恨不能夺了护士的针扎在自己身上。打完针的小白哭得稀里哗啦，开始数落老公：“店铺里的墙壁让你刷一下，你刷了没有啊？我倒是希望你是我儿子，起码我说的话你能听吧？你不能什么都指望我啊。呜呜呜，我当初怎么那么眼瞎嫁了你这个穷光蛋，跟着受苦还要操心。”

小白的帅老公心又碎了，顾不上刚刚花半小时打理的头发。一头扎到小白胖乎乎的怀里，搂着她的腰，头枕在她的腿上，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啊，老婆，让你受苦了。我明天就刷。你想吃点什么啊？我明天帮你买。面包啊？一包不够给你买一箱好吧？橘子明天早上一早给你送过来。”

次日凌晨四点，小白的老公果然送橘子来了。他温柔地摇醒睡梦里的小白说：“老婆，来，张嘴，吃橘子，我给你送橘子来了。”小白的心里暖乎乎的，她觉得很幸福。她觉得自己一直都很幸福。

早上，护士来抽血，例行问道：“昨天晚上12点之后就没有吃没有喝吧？”小白完全不记得凌晨四点老公给她送过橘子吃，很肯定的说：“嗯，什么都没有吃。”这个小白，莫非有着金鱼的记忆？

大概因为她太不像一个病人，疾病也懒得再折磨她。她很快出院了。住院时小白竟又胖了两斤，她的老公却瘦了两斤。

小白姑娘终于又回到了面铺，凌晨4点起床，6点已经打开了面馆。穿着白色厨师服，戴着白色厨师帽的小白利索地在煮着面条，看到驻足的客人，立马满面笑容的招呼一句：“来碗什么面？牛肉的肥肠的还是原味的？要辣不要辣？”听到小白爽朗的声音，大家立刻安心下来，似乎吃上一碗带着浓浓家乡味的热干面，一天的打工生涯也可以从容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