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阳光正好,知了叫的欢而躁。一阵轰隆声远去,屋里的老人探出头,透过窗望着儿子和孙子离去的背影。
桌上的老旧风扇呼呼啦啦地响着,老人身上的汗却没干过。客厅里没了声音,儿媳和小孙子正在睡午觉。儿女们为了他,这一段时间确实累坏了。就连两个未谙世事的孙子,也硬是缠着爸爸妈妈,跑到他的病床前,拉着他的手,微笑着叫爷爷。每当看到倒在床边熟睡的孙子,他就觉得心里暖暖的,就那么睁着眼,看着两个孙子。
从枯瘦的手上将输液的针管取下,贴好胶带,穿上布鞋。缓缓地俯下身,用手拖出床底的纸盒,从纸盒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打开袋子看了看,又将袋口扎紧。整理好床,又拿起桌上的全家福,用干瘪的老手滑过照片上的每一个人。想起一周没见的老伴,一阵酸辛涌上心头。不舍地放下照片,关上风扇,提起黑袋子,慢慢地移动脚步,轻轻地关上门。
路过客厅,儿媳和小孙子正躺在席子上睡觉。小孙子赤裸的上身,圆嘟嘟的笑脸,在风扇下活泼的头发,一一映在老人含泪的眼里。他多想摸摸孩子的小脸啊,可是他害怕自己那双长满老茧的粗糙的手刺醒正在熟睡的孙子。这一天,他等了很久,犹豫了很久。而今天,他决定了。
不敢再多留一分钟,他径直走向门,小心地开门。含着泪水,匆匆地离开。
微风,吹起一股股热浪,空气中撩人的分子蔓延开来。老人不敢走大路,便从屋后长满杂草的小路出发。对老人来说,这是一块陌生的地域,但却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环境。当了一辈子的庄稼人,和树林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走在荒草丛生的小路上,老人看到了听到了那些亲切的植物及声音,高大的树木,茂盛的杂草,昆虫的叫声,还有伏天特有的火辣气味。
走了一段路,一片庄稼出现在老人的眼前。那些排列整齐的玉米个个饱满,看来今年又是一个丰收的好年头。田埂边有黄瓜藤,黄黄的小花,绿绿的叶子,还有棕黄肥大粗糙的老黄瓜。老人觉得有些口渴,便摘了一条小黄瓜。,在裤子上蹭了几下,就开始吃起来。
鲜嫩的汁入口,清爽可口。一边嚼着,一边继续赶路。转过几个弯,已没有了能容人大方行走的小路。大滴的汗珠自老人的额头冒出,老人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没有歇脚的意思,反倒是加速前进。一路走来,老人的速度都不算很快,走在草木茂盛的树林中。既有天然荫庇,又有充足水汽,再加上凉爽的风,本不应大汗淋漓。可是老人的衣衫已经被浸透,显出老人枯瘦的躯干。
老人用手折了一根棍子,作为探路工具。拨开浓密的草丛,坚定地向前。野草锋利的叶片划伤了老人的脚踝,手臂,细小的伤口处渗出小血珠,然后凝结。老人没有管自己的伤口,对饱经风霜的他来说,这不算什么。不觉得有丝毫的疼痛感。
草越来越少,树木更加高大。茂密的大树冠挡住了强烈的阳光。湿润的空气给老人一种清新之感,老人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停住了脚,朝四周看了看,然后朝一棵树干粗壮的大树走去。老人靠着树坐下,又抬头看了看天。树叶缝隙中的天,纯净美丽。将上半身完全靠在树上,闭上了眼,静止在哪里。清风吹动叶子,点点阳光在老人的脸上跳跃。
太阳逐渐向西,老人脸上的光晕也在不断变化。映衬着那么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却也有一种迟暮的沉静之韵。
老人从床底带出来的塑料袋就那么静静地躺在老人的身边。终于,老人像是从梦中醒过来一样,睁开了眼,带着一种疲惫和陌生。老人把手伸向塑料袋,打开袋子,从里面掏出一只旱烟管,又将烟叶卷好放到烟孔中,点燃,然后很享受的吸着,又熟练地吐出烟。因为疾病,在医生、老伴、儿女的劝说下,他硬是把抽了半辈子的烟给戒了。只是自己的烟管,他实在舍不得扔。自己偷偷地将烟叶放到藏了一些。在过去半年的病痛折磨中,他自己身心遭了不少罪。每次难受时,他多想抽几口烟来让自己舒服些,就像过去一样,可是他都不敢。怕儿女们伤心,怕自己拖累他们。可是,今天的他,多想再回味熟悉的烟味,回忆遥远的过往。
抽了几口后,老人便剧烈地咳起来,老人用手按住自己的胸部,两眼疼得眯了起来。忍着疼,老人将没抽几口的烟在脚下的石头上磕熄。接着,又从袋子中拿出一根拇指粗细的麻绳。
“儿啊,爹对不起你们。还望你们别怪爹,人一老终归是要走的。手术花了不少钱,你们和我一同遭罪,我也实在难受。你们都有各自的难处,希望你们以后过得更好!”满含着泪水,老人对着这寂静的山林,说出了自己没敢亲自对儿女说的话。
蝉鸣依旧,微风吹拂茂密的树叶哗哗地响。烈日已西去,暖暖的光芒映照洁净的天空。
西方的光芒逐渐暗淡,却将一个六旬老人的背影勾勒地如此坚毅。
一步,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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