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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将哥舒翰的最后一战之(三)桃林之战

名将哥舒翰的最后一战之(三)桃林之战

作者: 槲叶山路 | 来源:发表于2018-10-29 21:32 被阅读23次

槲叶山路按:桃林之战是哥舒翰指挥的最后一场战役,也是决定唐王朝命运走向的一场重要战役。关于这次战役,根据有限的史料,似乎是在山谷中进行的。笔者看过灵宝西原一带的卫星地图,发现这就与另外一个细节相矛盾,这个细节就是哥舒翰是在黄河中的船上指挥作战的,这就需要船上的人能够通视战场。如果战斗是在山谷进行,从船上是看不到战场的。带着这个疑问,笔者仔细研究了当地地形图,发现战斗最有可能是在黄河谷地中进行的。根据这一发现对战斗情况进行了复原,基本符合历史细节。以下就是笔者对本次战役进程的还原。

照片来自于网络

这次东征出动的兵力大约有二十万人,分三路行军。右路十五万人,沿黄河南岸也就是崤函古道行进;左路三万人,沿黄河北岸行进;中路部分兵力乘船顺流而下,这部分大约有万余人,主要是辎重兵和指挥人员。从出动兵力来看,潼关守军是空关而出。这样的安排非常不正常,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支部队已整体失去了朝廷的信任,朝廷借东征扫地出门。所以哥舒翰在引兵出关时,“抚膺恸哭”,大概不单单是为大军暗淡的前景而哭吧。

唐军进军路线

东征唐军的当面之敌,是叛军将领崔乾祐所带领的部队,兵力大约有一个军团,一万二千余人,其中部分是精锐的同罗骑兵,这部分士兵大约在二千人左右。崔乾祐的叛军在陕郡驻扎,唐军东征发起后,即行前出到灵宝。

叛军之所以前出到灵宝迎敌,是因为这里的地形非常适合打一场阻击战。

从潼关出发,向东到陕郡、洛阳,一路都是在黄河南岸河谷中行走。这一带地形整体上从南向北倾斜,最南是秦岭山地,由山地往北是黄土台塬,一直延伸到黄河河谷。灵宝西原,又称作桑稠原,作为山与河之间众多黄土台塬中的一座,位于灵宝以西,是一道起自小秦岭(唐时称作南山),由西南向东北延伸直到黄河边上的狭长土塬,平均海拔550米,与原下黄河水平面的高差在200米左右,原顶平缓开阔,四周沟壑纵横。在唐以前,这里林木茂密,尤以桃树最为有名,所以这一带向西逶迤而至于湖水西岸的湖县故城地域被统称为桃林塞。在原的偏北部,有一条深沟横贯东西,沟底下的道路就是函谷古道,古函谷关所经的道路。沟的东边入口,是函谷关城所在。在汉代以前,函谷古道是连接秦地与东部地区的必经之地,两边土崖壁立如削,崖壁上满生松柏,将整个道路上空遮得严严实实。因为地处深谷之中,地形十分险要,有“一丸可封函谷”之说。西原向北伸入黄河的地方,原先是断崖,后来崖土不断崩落,形成斜坡,人们也在此开辟道路,最晚在隋代,这条道路已经形成,逐渐取代了原先的函谷古道。

函谷古道遗址(照片来自网络)

站在西原北顶端观望,北面是如带的黄河,西原的余脉延伸到河道之中,形成了一个半岛,河水在此拐了一个大弯向东流去。再向北,黄河对面河东之地的景物历历在目。向西望去,原与黄河之间,是一片冲积平原,通向长安的官道在树林之中若隐若现。这片平原从高处看像一个画在地上不规则的大漏斗:大口在西,朝向潼关方向;小口在东,收缩成贴着西原根向东延伸的官道;漏斗的两壁,分别是黄河和西原。

函谷古道上的西原大战(桃林之战)遗址碑。实际上战斗不是在此进行

天宝十五载六月初七己丑日,唐军右路开进到灵宝西原。叛军已经占领西原险要之地,准备依托有利地形阻击唐军。

八日,叛军将精兵埋伏在险要之处,派出少数兵力在原下列阵。哥舒翰和田良丘乘船在河中指挥作战,看到叛军出动兵力并不多,即刻让右路部队加快推进。于是王思礼率精兵五万居前,庞忠率兵十万跟进,梯队部署杀向叛军。黄河北岸的部队登上高阜,擂鼓呐喊以助气势。

唐军开始进攻。部队从“漏斗”的大口出发,沿着慢坡仰攻西原一线的叛军。叛军的一线部队呈散兵队形,十五成群,散乱排列,随意进止,官军看着大笑,以为叛军不会打仗。两军一接战,叛军就偃旗息鼓,作出准备后撤的架式。官兵更加松懈,一窝蜂地往前冲,越往前,“漏斗”两侧越窄,拘束得队形越紧密。当攻到原底下时,叛军伏兵尽出,居高临下向官军投掷木石,大批官兵被砸中死伤。

攻击受挫的唐军排成横列,拼死向原上仰攻,想接近叛军贴身肉搏,但疾风骤雨般的木石箭矢,原上纵横的沟壑、密集的植被使得他们举步维艰,伤亡惨重,队形变得七零八落,最后不得不停顿下来。由于官军的迫近,叛军向原上退后了一些,与官军拉开距离,占领了有利地形,用弓箭和官军对射。

后面的部队不断拥了上来,唐军在原下越聚越多,前面的部队攻不上去,后续部队没地儿去,便转变方向,向左侧运动,沿着原下的官道向东攻击前进。

攻击方向变化以后,作战样式也发生了变化,从宽正面攻击变成隘道攻击。这条隘道就是『大漏斗』的小口—一条并不宽阔的官道,左侧是黄河,右侧是西原。这时攻击部队呈长纵队,正面展不开,突击力非常弱,暴露的翼侧时时刻刻都受着叛军攻击威胁,有力也使不出来。《资治通鉴》这样写道:

“道隘,士卒如束,枪槊不得用。翰以毡车驾马为前驱,欲以冲贼。”

虽然进入隘道后形势颇不利,但前途似乎还是光明的。这段隘道并不长,地势险要能对部队形成威胁的路段更短,按道理不难突破,突破这段就到了灵宝县。灵宝县在黄河边上,到达以后就可以和顺流下来的船队会合,那时叛军在此设置的阻击线就会失去作用。

桃林之战最关键的战斗就在这条隘道上进行,但查遍所有正史,关于这段战事的记载一律惜字如金或语焉不详。这也不难理解,那天在隘道上拼死作战的唐军中,最后能够有幸逃出生天的寥寥可数,后来又沧海横流、天下大乱,最终能幸存下来能将经历记载下来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即使有记录留下来,经历安史、唐末的战火还能存在,那简直就是奇迹了。

隘道周边地形。现在这一带依然非常险峻

不过还真有一本书,比较详细地记载了这场战斗,这本书叫《安禄山事迹》,唐人姚汝能写的。

这位姚汝能,生平始末不详,宋时已不可考,所能知道的是曾经担任华阴县的县尉。华阴县地处京畿道,靠近潼关,是遭受安史之乱兵灾最为严重的地方。姚汝能耳闻甚至目睹了安史之乱发生的过程,在写这本书的时候,应当还下功夫收集了许多第一手资料,记录的事情非常翔实,史料价值比较高。比如在隘道战斗中,《资治通鉴》很简略地提到了唐军用毡车在前面冲击,在《安禄山事迹》里,这一过程就详细多了:

“初,翰造毡车,以毡蒙其车,以马驾之,画以龙虎之状,五色相宣,复以金银饰其画兽之目及爪,将冲战,马因惊骇,从而攒戈矢逐之。贼知其计,积薪刍于隘路,候毡车至,顺风纵火焚之,驾马奔骇,烧毡车及薪刍,烟焰昏黑,两军不相辨。我军谓贼在烟焰之中,遂集弓弩并射之,贼军抽退,曰昳方觉无贼。我众,从关门六七十里,路狭,北拒黄河,南抵石岸,排蹴前进不得。

毡车是哥舒翰战前所搞的装备创新和战法创新,主要利用马匹畏惧猛兽的天性和马车的冲击力来对付敌人的马队。安禄山当过朝廷的闲厩使,利用职务之便把好马全顺到他的部队里去了,所以叛军的骑兵在当时天下独步。哥舒翰风尘仆仆赶着这些马车一路向东,是为了对付叛军的骑兵,而在西原这种限制性地形上使用,主要是想利用毡车的冲击力来冲一冲,但精心准备的叛军没有给机会。

这是一条位于黄河河谷中的东西向道路,在夏日的正午,东风吹得正劲。这股凉风对于疲惫的旅人也许是求之不得的上天恩赐,但对于此时正陷入困境的唐军却是灾难性的。叛军在道路上堆积了柴草,在毡车冲过来的时候,柴草被点燃,风卷着烟炎,将驾车的马匹惊得四散奔逃。马匹拖着车辆,有的冲下路基,掉到一侧的河滩上去了;有的往回跑,迎头撞上了跟进的唐军,造成一片死伤。唐军的毡车战术就这样被轻轻松松化解掉了。

这时整条道路都被浓烟笼罩,能见度很低,烟炎中不知藏了多少叛军,唐军调集弓弩朝里面射击,一直到下午,浓烟逐渐散去,才发觉对面空无一人。

战况图

在唐军向东攻击路线上,北面是黄河,南面翼侧是黄土台塬。在攻击过程中,一直没有向南面派出掩护部队,也没有派出斥候。所以在攻击过程中,唐军的右翼就一直处于暴露状态。就在这个方位,叛军派出了最精锐的部队——两千多同罗骑兵。当战斗发起时,这支骑兵隐蔽在台塬下的树林当中,静静地看着一队队唐军向东突进。到了下午,隘道上的战斗还在持续,一梯队的唐军相继进入到『大漏斗』当中。跟进的二梯队无所事事,在后面干等着,等着前面的部队将隘道打通。唐军处于最为松懈的状态,没有人能意识到将要到来的危险。就在这时,一直隐蔽待机的同罗骑兵冲了出来,一直朝南,杀到黄河边上,将唐军截成两段,再折向东,攻击『大漏斗』中唐军的侧背。这支骑兵冲击速度非常快,还没等唐军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跟前,狼入羊群一般砍杀过来,将唐军右路一梯队后方队形冲得七零八落。唐军前行无路,后退无门,争相往黄河边上跑,后面敌骑紧追,走投无路的唐军纷纷往河里跳,试图游到河对岸,无奈水深浪急,瞬间没顶。这时前面隘道上的唐军还在苦斗,突然听到后面大乱,知道大事不好,顿时斗志尽失,不管不顾往后跑。西原上原先暂时退却的叛军一看唐军要跑,也蜂拥而起追击。一梯队唐军陷入到叛军东西夹击之中。

同罗骑兵是从唐军一二梯队的结合部插进来的。在一梯队被包围时,二梯队被分隔在外面。这支部队还没有投入战斗。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应当立即发起反击,将战局扭转过来,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十万人马却被数千叛军吓破了胆子,未战先乱,一哄而散往潼关方向跑。

哥舒翰此时在北岸的高岗上观看战况,形势的突然逆转也使他手脚无措,一时不知如何处置。正好北岸有许多运粮船,就有人建议让船过去接溃兵,于是派出百余艘船去南岸解救。此时唐军已彻底崩溃,人人争相逃命,河滩上挤满了溃退下来的士兵,眼巴巴地望着划过来的船支。船一靠岸,『争渡者不可胜计,每满即沉,如是沉者数十渡。』余下船支勉强划到北岸。再看南岸,被困唐军已陷入灭顶之灾,惊慌失措的将士或引颈就戮,或落入黄河葬身鱼腹,或丢弃衣甲兵器奔窜山谷,一时间喧嚣之声震天动地。此情此景,犹如人间炼狱一般,看得河北岸观战的唐军心胆俱裂,也乱作一团,丢盔弃甲,作鸟兽散。

大批唐军通过原路逃回潼关。潼关原先为了防御,在城墙外挖了两道堑壕,宽两丈、深一丈。败兵到了城边,争相推挤,两道堑壕瞬间被人马填满,后来的就踏着死尸逃回城里去。

眼看兵败如山倒,局势已无可挽回,哥舒翰长叹一声,强扶病躯上马,在数百亲卫的簇拥下,从首山西面渡过黄河,再沿黄河南下,渡过渭水,到了潼关西驿,准备招集散亡,复守潼关。有蕃将火拔归仁,突厥人,起了异心,带领部下将哥舒翰抓住,东投安禄山去了。

哥舒翰被俘,标志着潼关防御体系的彻底崩溃,长安东大门洞开,叛军占领长安只是时间问题了。

如果单纯从军事角度上看,桃林之战绝对是军事史上的经典之作。崔乾祐充分利用了灵宝西原的地形特点设计战术,将唐军一步一步诱入精心设置的陷阱——“大漏斗”之中。地形的拘束,使唐军的数量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处处被动挨打。在顺利阻滞住唐军后,再使用精锐的骑兵进行致命一击,最终锁定胜局。崔乾祐的高明之处还在于,从放出假情报开始布局到战役的实施,每一步都精心设计,算无遗策,牢牢把握主动,让几十万唐军按着自己思路走。而且算准了对手可能的反应,见招拆招,将唐军应对一一化解掉。老崔的表现,完全当得一句古语:虽古名将,未有过之。

桃林之战严格上讲是一场击溃战。二十余万大军,只有右路一梯队五万余众在“大漏斗”中被叛军合围。这一部兵力,部分战死,部分坠河而死,还有部分逃回潼关——主将王思礼就丝毫无损逃了回去。其余部队,都是不战而乱,自行溃散。实际上,安史之乱中很多战役都是这种击溃战,尤其是后来在河北进行的战事,叛军很多情况下被击溃,士兵一哄而散逃离战场。但部队实际上并没有伤筋动骨,战事过后又重新集结,过不了多久又卷土重来。桃林之战却是另外一种情况,战后唐军兵员损失特别大。按道理,战后唐军能撤回来的保守估计应当在十万人以上,但从后来的一些记载可以推断出,唐政府收拢到的人员数量要少得多。下面就分析其中原因。

马嵬之变以后,玄宗与太子亨分道扬镳,玄宗继续前往剑南,太子决定去往朔方。太子作出这一决定以后,却做了个奇怪的动作,《资治通鉴》记载:

至渭滨,遇潼关败卒,误与之战,死伤甚众。已,乃收余卒,择渭水浅处,乘马涉渡;无马者涕泣而返。

按说玄宗一行在西逃当日就通过便桥渡过渭水,之后到达位于渭北的马嵬。太子如果要从马嵬出发去朔方,只能往西北远离渭水的方向走,不可能出现前文记的再渡一次渭水。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是太子又往回走了一次。太子往回走,复守长安不可能,因为长安城里的兵已经被玄宗拉走了,太子手中的兵马,只有大约两千余人。往回走最有可能的就是收拢人员,特别是找到更多的兵员。在当时情况下,能指望得到的兵员只有潼关败卒。但是显然太子失算了,《资治通鉴》记道:

太子自奉天北上,比至新平,通夜驰三百里,士卒﹑器械失亡过半,所存之众不过数百。

如果有大量新成员加入,太子再渡渭水北上时,就不大可能采取强行军方式,也不可能刚走到新平(今陕西彬县),兵员就减到数百人。很明显,太子在渭水遇见的潼关败卒数量并不多。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原因其实很简单,这些败兵都跑回家去了。

前面已经讲过,桃林战后,哥舒翰在潼关西驿收拢残兵,但部下反水,哥舒翰被俘。没有人主持收拢,这些前线下来的败兵就成了一群乌合之众。这时,如果朝廷及时派人来善后收拢,也许还可以补救,但紧接着,玄宗西逃,败逃下来的士兵彻底没人管了。

哥舒翰所带的兵员大致由三部分组成,即河西、陇右、朔方的边兵,京师的飞骑、彍骑及新募兵,西北仆从蕃部兵。河西、陇右、朔方的边兵,战斗力最强,桃林之战时,由王思礼统领的右路第一梯队最有可能就是这部分兵力。这部兵战损最大,侥幸逃脱的只是极少数。活着逃回来的绝大多数是京师的飞骑、彍骑及新募兵,这些兵士来源于长安及周边各州县,当玄宗西逃,这些士兵肯定不想跟着逃难,于是就地溃散,各回各家去了。至于那些西北的仆从部落兵,本来跟朝廷关系就是若即若离,此时要么东投安禄山叛军,像火拔归仁那样,要么就回西北老家。只有少数边兵,可能在将领的率领下,继续西行,追随朝廷,太子在渭水遇到的,大概就是这么些人。

(本文为槲叶山路原创,谢绝不经本人同意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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