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日子,将我从迷糊睡眠中叫醒的是斑鸠。
当然,它是无意中的。它习惯了周围房子的冷峻,也习惯了小树林的寂寞,憋了一个夜晚,见到了一缕阳光,便忍不住放开歌喉。也许它只是表达自己的存在,也许它是在呼唤昨夜闹了别扭的同伴。咕咕咕,咕。咕咕咕,咕。这里在叫,远方有了感知,有了应和。斑鸠的声音醇厚,有力,却不是很悦耳,甚至有点聒噪,但它好像为自己发出的声音而自豪,一遍一遍,不其厌烦,也许这是生命的一种宣示。
我习惯了这种聒噪,感知里这种声音和几十年前听到的一模一样,无论时间和地域的差异有多久多大都改变不了斑鸠的喉咙。儿时认为它是一种神秘的鸟类,它们的声音一度陪伴我走过寂寞时光。我曾四处张望,那缠绵的声音或许在屋顶,或许在树梢,或许在村前的篱笆上,或许在村庄的头顶。反正声音无处不在,却没有一次见到过它的尊容。老家人说它比鸽子还大补,说炖了吃能治头痛。可说归说,压根就没见到人吃过。于是童年的心便愈发有了好奇,花了两天时间,用旧车胎做了一只弹弓,偷偷地跟随着声音寻找它的身影。我钻进过屋后的桦树林,也悄悄地猫到大河边的老柳树下,有次竟稀里糊涂跑进了村东边的坟地,一只野兔从草丛里蹿出,吓得冒了一身冷汗。但始终没有寻见,它像神一样占据在了一个童年好奇的心里。
封闭在家的两个多月里,无论天好天坏,我都要在窗前站立一会,像是将一颗压抑的心释放一下。面前泡桐树上的花一天天次第绽放,从水墨山水变成浓墨油彩;闻槐花清香,楝花飘逸,不觉感叹时光易逝。就在那个时候,我常看到有两只斑鸠在空地上跳跃,它们的身材确实像鸽子,只是羽毛的颜色比鸽子略深,带些褐色,上边还似乎混带着淡淡的葡萄酒颜色,古典而又优雅;它的头顶是灰蓝色的,这种颜色不仅仅非常的清新,而且还十分抢眼,装点了它的自然美。而它颈部还有一圈多彩的花纹,让我想起鲁迅笔下的少年闰土戴着的银色颈圈,那是他父母乞求上苍保佑他平平安安愿景的表现。斑鸠的颈圈是天生的,浅紫色镶嵌着宝蓝色的珍珠,秀气而又超凡脱俗。
它们蹦蹦跳跳中寻觅草籽,“咕咕咕”声比早晨扯着嗓子的吼叫要微弱很多。我没有了童年时的好奇,没有出门去追逐的冲动,我只是远远而又静静地看着它们从空地钻入草丛,从草丛跳进小沟,动作急促而轻盈。像我们的日常工作,生活。
斑鸠终究在视线中渐渐消失,但咕咕声依旧在耳边响起,或远或近,或浓或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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