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初中开学了，尹思羽来到了镇中学报道，因为母亲对她讲诉了借钱过程的憋屈，她放弃了考上的重点寄宿制中学，选在家附近的镇中学。

思羽从小就很懂事听话，总是为别人考虑。父母经常吵架，平时没时间管她，如果思羽做错了事情，秉持着棍棒底下出才子的教育理念，思羽总是挨一顿揍。

可能比较有读书的天赋，思羽成绩很好，一直保持在班级前一二名。这次考初中，思羽参加了本县重点初中的招生考试并且被录取了，但寄宿学校学费比较贵。零几年的时候， 父母上班的企业不景气，工资很少，还经常被拖欠，生活确实比较拮据。

直到成年， 思羽都一直记得那天，母亲很难过地对自己说借钱时的那种自卑、看人嘴脸的窘迫，借钱的人那种傲慢和不情愿。

她也很难过，更多的是无力，她没有能力帮助母亲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弃去重点中学读书，这样妈妈就不用借钱了。

妈妈听到思羽的决定后特别开心，她抱着思羽，说她真懂事，懂得体谅妈妈。其实最后那笔钱，父母也没有马上归还，而是用掉了。但因为这个决定，却改变了思羽的一生。

开学第一天，老师给大家安排了座位，尹思羽坐在了第一组第二个，听说是按成绩排名坐的。

新学期，大家都充满了新鲜感和期待。班主任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女人，一脸严肃，是教语文的。

刚开学这一段时间，大家都不熟悉，班级氛围也很和谐，个个都挺老实。

慢慢熟悉起来之后，上课的时候就有很多讲小话，传纸条的同学了。

英语老师也是个中年女人，虽说人不可貌相，但这个英语老师长得很刻薄，单眼皮薄嘴唇，鼻子不大有一点塌，实际上人也特别刻薄。上课的时候边上课边骂人，基本是一半时间上课，一半时间骂人。

因为教室里的窗户都是那种老式小块玻璃的木框窗，朝外向两边推开的那种。有时候稍不注意风一吹，窗框撞到墙上，玻璃就容易被砸碎。

有一次冬天，对着讲台的一扇窗户的玻璃碎了一块，冷风呼呼往里灌，英语老师被风吹得哆嗦，便破口大骂，

“一天到晚不做好事！就知道搞破坏！你们这群人，就跟那红漆马桶一样，外面看起来像模像样，里面全是粪！”

英语老师已开启咆哮模式无心上课，下面的学生更是无心听课，讲话、看小说、丢纸条......

思羽长得好看，浓眉大眼长头发，总是有很多男生给她丢纸条，从小到大缺乏父母关心和关注的思羽，对这种备受关注的感觉很是喜欢，她对这些纸条总是回复的很积极认真，英语这门课，基本上就这样废了。

前面的窗户倒是修好了，可没过几天后面就有扇窗户玻璃破了。

又是英语课，这次老师没吹着风，看见我们后面窗户破了，课讲到一半，借着有同学上课不认真，又开始破口大骂，

“你们这群败家子！爹妈花钱送你们来读书，你们来学校浪费时间糟蹋钱！教室里的窗户不是这里烂了就是那里烂了，从来没好全过！烂得好，吹死你们这群败家子！”

听着英语老师地谩骂，思羽开始怀疑，据说当时决定进这个学校的时候，父母还找了熟人，给安排一个好一点的班级，好班级的老师就是这么上课的？

不过思羽毕竟是个十二岁的孩子，玩心比学习的心重，又没有个好的学习氛围，自觉刻苦那是没那个觉悟的。   

数学老师是个已婚男士，看样子不到三十岁，有点沧桑，个子不高，肩宽头小，眉毛又浓又粗，眼睛瞳孔很黑 ，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总是透着一股子对生活不满的味道。

他上课一板一眼，枯燥无味，自己说自己的，不和学生互动，也不管学生到底听没听懂。

他 的课后排基本在睡觉，大部分在看小说，认真听课的没几个。

有一次上课，一个男生调皮，上课讲话被数学老师批评后还跟老师顶嘴。老师拿着戒尺走下讲台，来找到这个男同学身边严厉的说道：

  “把手伸出来！”

男同学仰头看着数学老师一声不吭也不为所动，数学老师喊了几次把手伸出来，见该同学只是盯着自己，心里越来越窝火。

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那么多同学看着，他不可能因为男同学不配合就当做什么事没发生走回去继续上课。既然学生不听话，那就自己动手吧。

思羽此时和这个男同学就隔着一个过道，数学老师就站在自己旁边，她看见老师伸手强行把男同学的手拉了出来。

本以为尺子就要狠狠地打在手心，谁知老师竟然将男同学的手翻了个面，手背朝上，然后戒尺狠狠的落下......

思羽看呆了，她看到老师咬着牙，因为太用力嘴角有些歪斜，看样子是咬着后牙槽，戒尺每次都往后仰着高高举起，再用尽全力狠狠落下，速度很快，一下两下三下......

男同学的疼痛神经都反应不过来，还没来得及发出喊叫，数学老师收了手。

然后他并没有直接转身走回讲台，而是侧过身抿着嘴，眼睛边斜睨着男同学边往讲台上走，一副你得罪我这下知道后果了吧的表情。

此时男同学早就没有精力去看数学老师打完人后的样子，他另一只手使劲抓着被打的那只手的手腕，坐在座位上的身体向下弯着往旁边的墙上蜷缩起来。

表情痛苦扭曲，嘴巴张着，发出无声地怒吼，整张脸也因为用力和疼痛涨得通红。

思羽光看着都觉得疼，她有点难受，因为看到自己的同学被老师打成这样，她觉得这个老师做的很不对。

就算惩戒学生，手板心打几下也就可以了，把同学的手翻过来打全是骨头的手背，感觉这人心肠真的是又硬又毒、不配为人师表。

思羽这节课已经毫无听课的心思，她不时地观察着旁边的同学，看着他痛苦难受的样子，想做点什么，又无能为力。

数学老师这一堂课也没有了上课的心思，打完人发泄了心中的怒气，似乎也觉得自己手下的有点重，他边上课，边时不时地用眼睛瞟向那个男同学。

下课后，数学老师把男同学叫到了办公室，给 男同学的手擦了一点药，不知道是碘酒还是什么，整整一天男同学都闷闷不乐。

这个男同学叫余凡，和思羽坐的很近，平时关系不错，思羽对关系好的朋友和同学都很照顾。

因为家庭成长环境的原因，思羽胆子大，很会照顾关心别人，加上性格好，开朗不爱发脾气，人缘也很不错。

除了关系好的女同学，和男同学也是称兄道弟的。余凡比思羽小一点，一直喊思羽老姐。

因为这声老姐，思羽保护了这个老弟三年。她自己并不知道什么原因，余凡和班上男同学不是很合得来，而且总是被别人欺负。

有好几次，他被班上几个男同学堵在教室后面揍。其他的同学好像没看见一样，没人插手。

但每次思羽看见了都会去阻止，施暴者也只是不爽地看了思羽几眼，但没有再继续。

余凡每次被思羽帮助，都是什么话也不说，也不看思羽，垂头丧气情绪低落的就走了，所以思羽也不好意思问他为什么挨打，怕他伤自尊。

三年，思羽保护了他很多次，他从没主动告诉过思羽挨打的原因，思羽也一次都没有问过他。

可能是因为对老师的不满，随着时间地推移，在班上几个刺头的带领下，这个班级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着。

上课时教室里都像菜市场一样嘈杂，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学生在下面闹腾，根本听不清老师在讲什么。

老师气得拍讲桌破口大骂，可是毫无作用，最后放弃了，自己讲自己的，至于学生听不听，老师们也不再关心了。

特别是物理课，物理老师是个年纪有些大的女人，干瘦干瘦，个子也很小，颧骨有些突出，嘴巴也很小，一头短发。同学们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山顶洞人。

她的课基本没人听，刚开始大家还只是日常的睡觉传纸条看小说，到了后来，班上直接有三分之一的同学翘课。

一到物理课，教室里就空了很多位置，物理老师倒觉得挺好，上课爱闹腾的都翘课了，教室里安静不少。

有一次上课，有几个男同学无聊相互传纸条聊天，也传到了思羽这里，她便也加入了丢纸条的阵营，结果被老师看见了。

物理老师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停止了讲课，一脸严肃地说：

“有些女生，麻烦自重一点，一个女孩子，不要那么没脸没皮不知道羞耻。”说完后又继续上课。

很多同学都转头看向思羽，她当时觉得脑子嗡嗡的，或许自己比起其他女生是活泼了一些，上课也没认真听讲，但不至于像老师说的这样不堪吧？

而且那么多人丢纸条，老师却只批评了思羽一个人，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很难过。

可能因为丢纸条的学生里面只有思羽一个女孩子，但她不觉得自己就是不自重，就是不知羞耻，她知道自己有错，但并不是像老师说的那样。

老师的话对思羽的心理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久久都无法释怀。这个世界，对女生，从来都不公平。

从那之后，从来不翘课的思羽，只要遇到物理课，便会经常翘课。她跟着男同学翻墙，去学校不远的大学旁边溜达，到时间了又和大家翻回去。

成绩不知不觉已经跌落谷底，而思羽的父母一直都在“我女儿成绩很好根本不用过问”的认知里。

不过思羽只会在学校和同学们打成一片，虽然和男同学玩的近，但却很有分寸，纯纯的同学情谊，除了下课跟同学追逐打闹、成绩不好，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因为从小到大，父亲都会不停教育思羽女孩子该有的自尊心和底线。

放学后，思羽就会呆在家里，从来不会和同学出去玩。那时候母亲给她买了一个诺基亚，只能打电话发短信，还有玩贪吃蛇。回到家她不回短信不接电话，谁也联系不到她。

每次同学放假找她玩，都只能直接到家里敲门。思羽永远记得那个夏天的暑假，有一次家里只有自己和父亲，门被敲响，是父亲开的门，门口三个男同学一起喊了声“叔叔”，把父亲吓一跳。

然后父亲就边喊思羽边招呼同学进家里坐，思羽从房间里出来看见三个憨笑的阳光灿烂的男同学，也是吃了一惊，心里想这三个傻狍子怎么跑自己家找自己来了。

父亲倒是很热情地给同学们切西瓜拿零食，然后大家竟然其乐融融地聊了很久，父亲那天也很开心。父亲脾气很暴躁也很严厉，思羽很少看见父亲在自己面前这样的一面。

父亲和自己的同学聊的不亦乐乎，同学们也跟父亲控诉思羽一放假就消失，联系不到人，只好到家里来找了。

但只知道在哪个小区不知道具体位置，一路打听过来的，要思羽有空和他们一起出去玩，他们打算邀同学们去春游。

那天同学走之后，父亲对思羽也是笑眯眯的，说她人缘不错。那时候的同学情谊，单纯的就连一向思想传统封建的父亲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心里因物理老师造成的阴影仿佛散开了一些。

不知道很久以后，父母会不会记得当时思羽为什么选择了这个学校，又会不会坦然的承认，思羽是因为他们的行为，而让成绩优异的女儿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学渣。

任何一个看似普通的选择，其实都会成为人生重大的转折点，只是当时谁也不会知道，只有很多年后回首往事时，才会惊悸的发觉，原来那时候自己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选择，改变了往后一生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