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娃娃，女孩们都喜欢的玩偶。
还在商店的时候，我幻想自己端坐在一张铺满阳光的公主床上，被女孩儿精心打扮。
我却被一个老人买走了。
当她苍老嶙峋的手摸着我的皮肤，我在心里直皱眉——我讨厌老人身上特有的味道。
可我还是被她买了下来。
她独住在一间阴暗狭小的屋子里，潮湿得能长出青苔——我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会让我变黑发霉。
不过好在，她挺照顾我的。帮我换衣服，定期清洁，晒太阳，这点我很满意。
还有还有，她干什么都会带上我。买菜，做饭，吃饭，睡觉，我都会被她抱着或着待在一旁。
就是跟她在一起太久，耳朵会长茧——她太唠叨的。
翻旧时的相册，她脸上总会浮现和平时不一样的光彩。
“乖乖女娃，你看唉，这是她小时候，可真好看呀，像你一样。红扑扑，肉嘟嘟的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会滴溜溜的乱转——她可聪明了。上学的时候很乖，班上总是前几名。她老师也说她争气，将来啊肯定有出息。这是她十八岁生日的照片，笑得多好啊，让人见了心里头能开出花儿……”
絮絮叨叨的，每隔几天都会念叨上一遍，我都会背了。
她特别疼我，每次出门都会用布条把我背在身后。一些相熟的老人都知道我是她孙女。
偶尔，我也能看见我的伙伴，嗨，她们几个也被老人背着到处走。有时候他们几个老人会坐在一起聊天，便将我们几个娃娃放在一起，我们便会询问对方的生活过得如何。
“诶，姐妹们，为啥这些老人要买我们啊？”我禁不住问道。
有个叫“甜甜”的娃娃陪老人最久，快两年了吧——她的脸上的肉色洗得发白。
她告诉我这些老人都是失独或者子女远走他乡的老人，每天太寂寞了，又没有精力财力去养个真娃娃，便买了我们来作伴。
“唉，我们没有心，给不了他们温暖。说是我们给他们的，其实还是他们自己给自己的。”
照顾我的奶奶便是失独母亲，老伴也早就逝去了。
我不再嫌她啰嗦了。
当她将我搂在怀里回忆她的一生，我都会细细地听。
大部分都是她女儿的故事，怎样乖巧善良，如何贴心孝顺。
她像是在靠着回忆过活。
有时候她的记忆会出现差错，一些事和之前说的对不上号，不过这是很正常的。她说得舒心就好。
她很少讲那些痛苦的记忆，但是偶尔提及便泣不成声。
后来奶奶死了。她没亲人，草草地便收了尸。而我被当成垃圾送到焚烧厂。
在被焚烧之前，我不禁想起了老奶奶将回忆掰碎了，反复咀嚼的那副模样。
如此珍重而虔诚。
就像被后浪打到沙滩上，很多老人生命里的夕阳时光都活在社会的边缘。没有人关注，没有人可依靠，精神亦如浮萍。
人是情感动物，不是能存活便得过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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