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堕

文/愿逐

“不行！”卫洛说得很坚决。

“如果你还想要回你的心的话，最好听话。”以垛捂着胸口，狰狞着她那副焦黑的面孔，咬着她尖利泛黄的獠牙，用一对通红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卫洛，指甲攥进了肉里。

“主人，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去不去？”以垛继续吼问着卫洛。

“好，我去。”卫洛答得很淡。

“可不可以，让我看看我的心，它在哪？”卫洛黯淡的眼睛里又露出一丝渴盼。

“不可以。”以垛转身就走了。

以垛是个女魔头，是卫尽山山魔的分支首领，专门负责祸害卫尽村，此刻，她正给她的手下卫洛下达命令，让他把卫尽村村民所有的牲畜捉来供奉给大山魔，那个卫尽山山魔总首领。

卫洛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

夜里，月斜星寒，山上坟边的那棵光秃秃的黑枝干上洛着几只猫头鹰。

卫洛同样狰狞着焦黑的面孔，呲着锋利的獠牙，一施法术，便将村中的鸡鸭牛羊悉数收进囊中，他把那装满了牛羊的魔囊扔在以垛面前，也不瞅她。

以垛抬头瞧了瞧卫洛，没说什么，带着魔囊转瞬就消失了。

“可不可以将我的心还给我了？”待以垛回来之后，卫洛冷冷地问道。

以垛迟了一会儿，背过头去说：“明天，屠了村。”

卫洛睁大了他那灯笼般的眼睛：“主人！不要！不要！不要伤了他们性命！”

“当初，全村人都瞧不起你家的时候，你青梅竹马的恋人当了高家媳妇的时候，你父母去偷富人家一点粮食就被高家打死的时候，你像条野狗被村中人玩弄耻笑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包括之前那个阿朵，只是主动跟你提了亲，就被村民侮辱唾骂，被逼的下落不明……”以垛这个女魔头，说到激动，又双眼泛红，红色的毛发恣意飞舞。

卫洛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你别说了！”

忽然，卫洛的目光又热了起来：“不行，就算这样，我也不能伤害阿青。”

阿青就是卫洛青梅竹马的恋人，小时候，卫洛常常去河里给阿青抓好多漂亮的小鱼，而阿青也会给他捉蝴蝶玩，两个人形影不离，到了他们成年那年，卫洛的父母就想要娶阿青进门，奈何家徒四壁，拿不出彩礼，而阿青的父母又很贪财，说什么也不让阿青嫁给卫洛。

于是，卫洛的父母也就劝他放弃，正巧家中一样贫寒，相貌平平的阿朵喜欢了卫洛很多年，等不了了，竟央求父母主动说媒，阿朵的父母很宠女儿，就去卫洛家提亲。

卫洛刚刚失去青梅竹马的恋人，加上他一点也不喜欢阿朵，就毫不客气地把阿朵的父母媒人赶了出去。谁成想，就这样，阿朵成了卫尽村的笑柄，小孩子看见她，都知道朝她吐一口唾沫，骂一句贱坯子。

“啊！好痛……我求你……主人，放过我吧！”卫洛正回忆着，就急忙捂上胸口。尽管他的胸腔里已经没有心脏了，但他依旧疼到声音颤抖，他的心，自打入了山魔那天就被收走了，只要他一想反抗命令，那心便像被扎针一样疼，虽然之前也时不时冒出违抗命令的想法，但是心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疼过了。

以垛红着眼睛跟他说：“首领说了，这是最后一次了，屠了村，就什么也不用做了，你自可以拿回自己的心。”

“可是我……”卫洛嘴唇疼到发白。

“够了！你必须说答应，你快答应，不然，我今天先杀了那个阿青！”刚刚还红着眼睛劝着卫洛的的以垛，突然疾言厉色。

卫洛只能答应。他当年在村子里受了太多伤害与耻辱，一时冲动便堕入山魔，可以有很大的法力，可以不断地报复卫尽村，可以得到不少快感，而代价就是交出自己的心。

但是后来，他就后悔了，他不再想伤害那些村民，更不想伤害到阿青，他想要回自己的心。可事到如今，他必须答应屠村。

他的心，受制于人。

不同的是，这最后一次任务，是以垛从大山魔那汇报完这边情况后，陪他一起去执行的。

“主人，你不放心我吗？”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陪着你吧。”以垛流露出少有的温柔。

“以垛。”

“你……”以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怎么，你很意外呀？我们在一起待了这么久，还没叫过你的名字呢。”卫洛露出鲜少出现的笑容。

“你该叫我主人，你记住，你要是不听命令，我会用针刺你的心。”以垛恶狠狠地说。

“以垛，你少装了。”卫洛轻蔑一笑。

“我怎么装了？”

“刺我心的，不是你。”卫洛依旧淡笑。

“不，是我，就是我。”以垛严肃着说：“快点走，屠了村，我……你就自由了！”

“倔死了。”卫洛朝以垛笑了笑，今天是卫洛笑得最多的一天，尽管他知道自己受命去执行一项丧尽天良的任务。

“以垛，如果我天天不在你身边，你该很无趣吧。”

“卫洛，以往我都逼着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今天，你就尽力而为吧。”

“以垛，你……”

“卫洛，你别痴心妄想，屠村这项任务，你还是要去的。”以垛恢复了严肃。

到了村口，卫洛突然变成骇人的模样，高六丈，红色的长发凌乱地飘着，瞪着通红的大眼，张着血盆大口，朝村民们奔去，看起来是要祸害百姓，实则一路驱赶村民，把他们带到有官府统摄的地区，毕竟山魔是轻易不跟人间统治者有摩擦的，那违反了一些不成文的规矩。

这一刻，卫洛感觉没有什么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奇怪，他如此违背大山魔的命令，为什么心一点都不痛呢？

他望向以垛，她已经倒在地上，疼到奄奄一息。

“以垛！以垛！阿……阿垛，你怎么了？”

以垛竭力一笑，有气无力地说：“不是阿垛，是……阿朵……我趁大山魔不注意，互换了咱俩心的位置。”

“你怎么？阿朵？什么心？你在说什么？”卫洛一时间慌乱万分。

“当初我被村民逼得活不下去……就入了山魔，后来你成了我手下，我若纵容你，我的心就会被针刺，但是我真的舍不得刺你的心啊，就一次次减免你的刺心刑。可是我被大山魔发现了，你的心也被他从我这里收走了……我就知道，你会帮助这村人，因为，有阿青……”以垛说得字字滴血。

“阿朵，阿朵，你怎么这么傻！”卫洛很久没哭过了。

这时，高家的人领着众子弟来了，高家本就是武学世家，当年卫洛的父母实在活不下去了，偷了富人家的粮食，高家自恃武学世家，门庭显赫，怎能坐视不管？就把卫洛的父母打死了。卫洛第一次捉了牲畜之后，他们高家开始学降妖除魔之术。

“妖魔，我看你再祸害人间！”高家少爷趾高气昂。

“等着赔命吧！”说这句话的人，是卫洛心心念念、温柔俏丽的阿青。那个与卫洛从小玩到大的阿青，那个卫洛拼命守护，成了魔也不肯辜负的阿青，就在父母的精心安排下，懂事地嫁给了村里最好的家庭——高家。

阿青依旧眉清目秀，卫洛儿时青梅竹马的记忆瞬间涌上来，一时失了神。

这时，阿青拿着手中涂了除魔水的宝剑，一下子刺中卫洛的胸口，卫洛闷哼一声：“你当真会刺我。”说罢，满含苦笑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他胸腔里没心，怎会受伤，可是大山魔在他的山洞中看到，以垛那个位置，也就是卫洛的心，一下子，就碎了。

“卫洛！”以垛一声哀嚎。

卫洛那个位置，以垛的心，也碎了。

真好，卫洛和阿朵，还是能共赴黄泉了。

“他们俩死的倒是痛快。”阿青冷眼收剑，干净利落。

肉身都已因恨成魔，灵魂为爱从未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