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斯琴就被隔壁屋里婆婆的咳嗽声吵醒了。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微暗的光在这漆黑的夜里也显得格外刺眼,她稍稍闭了下眼,又慢慢的睁开,让眼睛慢慢的适应这手机的光线。一看时间,才三点半。
听着婆婆急促的咳嗽声,她在黑暗中摩挲着穿上衣服,蹑手蹑脚的蹬上拖鞋,打开门走出去。门吱的响了一声,斯琴心里不禁骂道:这破门,总是会弄出声响。她害怕吵醒睡熟中的丈夫。
婆婆屋里的灯已经亮了,她轻轻的推开婆婆的房门,问道:“妈,你又咳嗽了?”婆婆看斯琴进来,说“吵醒你了,——我没事——你快去睡吧!”一句话顿了好几次才说完。斯琴给婆婆倒了一杯热水,又找到婆婆平时吃的咳嗽药,倒出几颗。水有点热,斯琴慢慢的用嘴吹着,等稍微凉点了,就服侍婆婆吃上。她又伸出双手帮婆婆拍打后背、刮刮脖梗子。婆婆这几年气管不太好,一到天冷了,就容易咳嗽,憋得透不过气来。自从公公癌症走了以后,斯琴就把婆婆接到城里来生活了,婆婆的身体不好,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公公从得病到最后离世,一直煎熬了五年多,期间动手术就进行了两次,本来打算买楼的钱都用在了公公的病上,他们现在还租住着一个平房,本来他们只租住两间房子的,可是从婆婆来了以后,他们就又把隔壁的这间卧室租了下来,放了两个小床,一个她儿子住,一个婆婆住。儿子上大学去了,屋里就婆婆一个人了。房东看他们一家实在,只象征性地多收他们50元钱。斯琴老说她总是碰到好人。
婆婆咳嗽了一会,也许是药起了作用,也许是斯琴的按摩起了作用,她的气息渐渐匀了,她说“这些年辛苦你了,你快去睡吧,我没事了。”斯琴说“都是一家人,你说的啥话啊,那我回屋了。”
斯琴又悄手蹑脚的回到屋里,一看都近四点半了。她索性又出了屋门。中间的这个屋既当客厅,又当餐厅,在后边隔出一块做厨房。她打开中厅的厨房的灯,开始准备做煎饼果子的食材,将黄瓜、生菜都择好、洗净。做煎饼的料要好多种呢,黑米的、小米的、花生的……现在的城里人也真会吃啊!斯琴边叨念着,边忙活着将这些各自分类。她也是新学的这项技术,每天趁着早上去人流比较集中的那个大路边,摊煎饼卖。
公公治病欠下的债要还,儿子上大学需要花钱,婆婆身体不好,吃药打针都要花钱。而且眼瞅着自己和老公马上快奔50的人了,再不抓紧挣钱,难道还要一辈子住在这出租屋里啊?她看着那些和她差不多时间出来的人,一个个的都在城里买了楼,她心里那个羡慕啊!她想,要不是家里总是这么多事,我也早买上楼了。
往常她都是5点才起来的,今天起得早也就多忙活些,今天是周六,她轮休,她就多做些,多卖点。她在一个大酒店里做保洁,像她这个年龄的人,文化程度不高,岁数也大点,想找个轻松又挣钱多的工作真难啊。好在这个大酒店平时上班晚,她早上九点才去上班,所以早上这个时间她能出来卖煎饼多挣些钱。
按理说,这些年,她和老公起早贪黑的也没少受累,也没少挣钱。可是偏偏总是有那么多事,孩子小时,她和老公在家里还没出来,守着那几亩地的同时,她在家里也喂猪也养羊的,老公也去打点短工,日子也凑合过得下去。可是她父母相继生病,她就一个弟弟,当时还没结婚。她既要帮着父母治病,又给弟弟结婚,攒点钱都贴到娘家了。
等到爹娘都走了,他们的日子也缓了缓。看到村里的人们都出来打工挣钱,她和老公也就把孩子和老人舍到家里,也出来多挣点钱。只有农忙的时候赶回去,平时也就有公婆照顾孩子、侍弄庄稼地。
一晃出来也十四五年的光景了,老公以前帮着某公司开班车,起早贪黑的忙活,每个月也能挣个小四千。再加上她以前在电子厂上班,工资也三千多呢,每个月也能攒下一点钱。
可是公公这一病,把老公的工作拖没了,因为他晚上陪护公公,早上开着班车打了个盹,差点要了一车人的性命,自己的腰椎也在那次事故中受了伤,从此不能做司机了,也干不了太重的活。公司也就解雇了她老公。她老公又学了修电动车、自行车的手艺,每天起早贪黑的忙也挺累人的。
这两年她所在的电子厂也裁人,超过40岁的都被裁下来了。她就临时又找了这个工作,工资低了。她一直再想干点别的,有段时日,一个大姐劝她摊煎饼,说挺挣钱的。她经过考察也就置办了这套装备,用早上的时间烙煎饼果子卖也能挣个百儿八十的。她挺满足的。
她一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忙乎着。六点钟她就准备妥当了。冬天的早上六点钟还黑漆漆的,她骑着她的煎饼果子的车出了大门。今天的天有点冷,她缩了缩脖子。这小风吹的脖子里带着寒意,冷嗖嗖的!她停下车,将大衣帽子戴到头上,又紧了紧脖领子处的帽绳。心想:早出来这么一会 儿,还真冷呢!她平时都6点半才出来。
早上的大路上没几个人影,这时的人们大都还在暖暖的被窝里呢!她想何时她也能睡个自然醒啊?她随即又摇了摇头,想想自己要买楼的决心,她不仅又有了劲头。起的早了,多锻炼身体啊!看着从她身边跑过去的一个早起锻炼的人,她心里念叨着。
今天来的早,往日一块摆摊的人们还没有过来,她先选择了个好位置,调整好车子,看着风向将车子固定好。把所有的食材都拿好了,摆好了,就盼着过路的人们停在她的小车面前。她跺着脚,天是真冷啊,大概忙起来就好了。她看了看她的车子,为了这个手艺,她也下老本了。车子再加上置办摊煎饼的这一套,花了她四五千呢。她算计着再有个把月她也就收回本钱了,想着就挺兴奋的。
有车停下,她精神立马抖擞了起来。“大姐,来两张黑米煎饼”下来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天真冷啊,你快点”。斯琴非常熟练的做着今天的第一份生意,心想:早起还真能多卖些呢!明天我还得早起。她暗暗下了决定。
在别人到来以前,她已经卖出去十多张煎饼了,心里高兴极了。渐渐的人越来越多,车流也越来越多,买早餐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这个路边只让卖到8点以前,过了8点城管就过来巡视。一想到城管,她心里就恨得牙痒痒的,有时就剩不多了,可是城管来了,就不得不骑车赶快走。她们这些做小吃的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城管。你稍微动作慢点,他们就帮你一起动手。如果你不听指挥,二话不说连车子都给你开走。
所以他们尽量在城管到来以前就收拾利索了,省的你还得去跟他们要车。如果车被开走了,麻烦事可就多了。不但罚钱,而且有时车子上的东西会因为他们蛮横的动作给损坏了。因此他们和城管经常玩的游戏就是猫捉老鼠,当然他们是老鼠。
今天是周六,他们应该在休班,不会出来了吧?斯琴一边忙着,一边想。
今天的买早饭的人没有想象的多。看来上班的人们也有好多休班的,斯琴想。可是今天做了这么多,得卖完才行,斯琴直了直腰,抻了抻胳膊,哎,这腰真是不中用了,才干了这么一个多小时,腰像要折了的感觉。如果在十年前这点活还能感觉累……斯琴不再想了,又来了两个十来岁的孩子要煎饼。她又开始忙活起来。
眼看就8点了,其他的摊贩陆陆续续的收摊走了,他们招呼斯琴,“快点走吧,一会城管就来了”。斯琴答应着,可看了看剩余的材料,她又想:万一今天他们不来了呢,我还是再待一会儿,说不定还能卖几张呢!
她看了看,还有一个卖豆浆的,一个卖煎包的也还没有收拾呢!估计她们也还没卖完,于是她就继续招揽着生意。
八点半了,半个小时她又卖出了六七张。她想,幸亏我没走,他们一定不来了。她笑了,一想到她的坚持为她换回了收入,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计谋得逞的小确幸。
这个点,就她和另外的两个小摊还在,所以来买饭的也一个接一个的,她一直忙活着。一想到今天比往常要多收入四五十块钱吧,她心里就高兴。
可是她高兴的有点早了。城管的车远远的开过来了,另外的两个摊位都匆匆的骑车走了,只有她还沉浸在喜悦之中。车停在她的摊位前,她抬起头刚想问吃黑米的还是小米的?一看是城管,她脑袋一下子懵了。怎么没看到他们的车过来?他们今天不是休班吗?她脑子乱了。
车上下来两个年轻的穿制服的人,他们看她呆愣愣的,就气势汹汹的问“怎么还在这里?”,有一个满脸横肉、脸上带着墨镜的人,二话不说,就坐在了她的车座上。她死死的拽着她的车把,她想,一定不能让他们把车开走。这可是她几个月才攒够钱买的啊!
她又埋怨起自己来,知道他们不休班,我早点走就好了,不走也看好了啊!哎,这下可咋办啊?她的脑子不够使的了。她只知道,她一定要拖着她的车,不能让他们开走。
看她使劲拽着她的车把,那个一脸横肉急了,“你放手,不放,我把你车砸了!”斯琴一听,急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她以前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她也不会和那些女人那样耍赖、喊非礼。不过她听她们说城管怕难缠的女人。她心想,我也就豁出去了。
于是她也像那些女人那样,一边死命的拽着车,一边大声嚷着“城管打人了……”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她索性把自己的头发也抓乱了些,这样更像一个被欺负的人了。
那两个城管看着人们指点着他们,七口八舌的说着“人家不就是卖个煎饼吗?你们打人干嘛呀?”“给他们录下来,让他们这么嚣张”……他们发现他们成了攻击的对象,再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也哭也嚷的样子,他们那气势弱了。领导一再告诫他们不要和摊贩有任何冲突,更不要和摊贩有肢体的任何接触,搞不好哪天就上头条了。可是现在这个女人死命的拽着车把,拉着一脸横肉的那个人的胳膊。
今天他俩也是够倒霉的了,周六本来休班的,可是接领导电话,说上头有临时来市里参观的,让他们围着大路看一下有违规的小摊小贩吗!他们早饭都没吃就绕着市里的大小路边转了一圈了。一想到饿的咕咕叫的肚子,看到这里还有不怕查的,就想抓个现形。
没想到这个女人倒倒打一耙,他们也没咋着她啊?他俩想,还是尽快脱身吧,别到时再挨领导一顿批。另外一个对一脸横肉使了个颜色,一脸横肉从车上下来了,说“你快走吧,再不走我就把你车开走了。”
斯琴一听,赶紧收拾了一下车下的东西,坐上车座,冲着围拢的人群摆了摆手,就迅速开走了。
城管开着车也走了,围观的群众也散了。斯琴边走边庆幸:幸亏自己耍赖,不然就麻烦了,原来耍赖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啊……她想着自己比以前多卖了好几十块钱,又旋即笑了……
无戒21天训练营坚持写16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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