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暮之影》16
上一章：《流暮之影》| 15 展翅之羽
01
翌日，段暮命人将自己公寓里的绝大多数衣物和用品，搬进了宅子的侧楼里。在琉可不解不愿的目光下，住进了她隔壁的卧房。
次日一早，琉可如约到达蔺氏，在律师的见证下，将那练习了数百遍的名字，签在了股权转让协议书上。蔺菲榕名下持有的蔺氏其中2%的股份，就这样转入了段暮的囊中。
然后，她又在蔺雨辰的陪同下，准时抵达了苏医生的诊所。
“来啦？”苏医生站在窗前，手中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听到琉可进门，他转身向她走来，带笑的脸庞依旧温润如玉。
琉可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警惕，像是本能般的无法接受这个男人的任何亲善之举。
她总觉得，这位苏医生在这整个事件中只是一个无辜被蔺家利用的第三者，却偏偏成了他们通往成功路上最危险的绊脚石。她自信可以通过自己那点浅薄的心理学知识骗过其他所有人，却对能与他这样的专业人士斗智斗勇没有丝毫信心。
“这几天身体怎么样？还头痛吗？”苏医生将一杯温水放在茶几上，轻声问道。
“好多了。” 琉可脱掉外套，在沙发上坐下来。“听了你的建议，每天增加了运动量，感觉睡眠质量确实好了很多。”
“那就好。胃口怎么样？”
“厨子每天都按你写的建议搭配，虽然清淡，但胃感觉舒服多了。”
苏医生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低眼停顿了片刻，他有些小心的接着问道：“听说，你现在住在你前未婚夫家？”
琉可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他叫段暮。你知道他的。”苏医生笑了笑，不置可否。
琉可端起面前的杯子，浅浅地抿了一口杯中的温水。“既然如此，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我为什么会住进他家。不过你大可放心，我和他之间并没有发生我哥和我姐想象中的那种事情。他现在恨我还来不及。”
“那你呢？你现在对他是什么心情？”
琉可一愣，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再次喝下一口水，她放下杯子的眼中变得有些迷离：“你也知道，当初解除婚约并不是我的本意。但现在回过头去看，她替我做的这个决定未必不是正确的。”
眉眼低转，她正色而又略带伤感：“我知道你想问我是否还爱他，但以我现在这种自顾不暇的状态，又何谈爱情？更何况，连我自己都不记得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又如何能向他解释？这些年我一个人也经历了很多，有些事......现在看来，是远比他更重要的。”
有些话，她需要借他之口，让其他人信服。
但与此同时，迷惑住他，让他心存疑虑也同样重要。
“但要说完全没了感觉，那也是骗人的。我只能说，我现在对他的愧疚之情，要远大于对他的那点感情。”顿了顿，她的眼神却渐渐变得冰冷。“不过我看他这些年也变了很多。以前我是他最信任的人，可现在，即使我再怎么努力的想要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他想的，始终都是如何不择手段地巧取我蔺氏的财产。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对他的那点内疚之情还可以被他消耗多久......”
琉可慢慢地说着，也冷冷地笑着。虽然这些是早已排演好的说词，但真的说出来时，她却有种莫名的深入感。好像此刻的这种感同身受是从身体里自然流出的，而并不是真的只在演戏。
而苏医生也只是默默地听着，眼中始终挂着一抹和善的笑意，像极了一个医生对病人的温柔。
“好了，我已经说了这么多了，是不是该轮到你了？”琉可换回了刚来时的清明，转头对上苏医生的目光。
苏医生一怔，接着反应过来：“你还是想知道？”他微微苦笑，“可我的专业判断告诉我，以你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知道过去的事。既然她没有再出现过，你又何必再纠缠在过去里？”
“呵，”琉可轻笑不已，“她出不出现，从来都没有妨碍过她‘阴魂不散’。我再说一遍，我其实并不想来找你。我现在每天的时间都很宝贵，如果你给不了我想要的，那你就自己去跟我哥和我姐解释吧。”她冷傲又平静地与他对视，等待着他的答复。
许久之后，他终是对她松了口：“既然如此，我还是需要和你的家人商量一下，毕竟这要调整我之前制定的方案。但如果由我单纯的告诉你，恐怕不会对你有太大的帮助，也违反我的职业规定。”
“那你的意思是？”
“我建议由我对你进行催眠，引导你自己去想起来。说不定，你还能在催眠的过程中发现什么更有价值的信息。从你自己的接受度上来讲，这也是更好的方案。”
“不。”琉可想都不用想地就拒绝了。“我不想做什么催眠，太浪费时间了。”废话，她一个冒牌货，真的催眠就全完了。
苏医生苦笑：“如果你执意如此，那我只能建议中止你的咨询，直到您肯接受我的方案为止。不过我相信，你这么聪明，即使没有我的帮助，也依然能够找到你想要的答案。”说完他不再言语，重新端起那杯咖啡，悠悠地喝了起来。
琉可知道，自己对他的作战又一次失败了。恨恨地咬了咬牙，她说：“那我先考虑一下吧。”
“当然，这样的催眠首先需要你自己能接受，否则也不会达到效果。”见两人再次达成了协议，苏医生举了举手中的杯子，向琉可示意。
琉可看着他，不耐地与他的水杯轻碰后，仰头喝光了杯中之水。
临走之前，琉可再次环顾了苏医生的办公室一周，将房中所有的场景用胸前别着的隐形摄像机一一记录了下来。
02
事情没有多大的进展，反而似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琉可原以为回去后又会像那日一般，躲不过和段暮的一场争吵。
没想到段暮只是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先去休息吧，其他事明天再说。”就又低下头去忙了。琉可将信将疑地退了出去，在和金确定了段暮不是忍着准备对自己放大招之后，才怀着一丝不安地就了寝。
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琉可伸了个懒腰，发现眼前的世界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
这不是她住的房间！
琉可愣了两秒，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震惊而又警惕地看了又看，才发觉这似乎是段暮的卧房。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琉可霍然回头，看到段暮正用手拨开被盖在脸上的被子。
“啊！！”琉可一个激灵，从床上重重跌落。
顾不上屁股上火辣辣的刺痛，她惊恐地望着支起上半身的段暮，声音里止不住地颤抖：“你...我....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她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不停地向后退去。
段暮静静地看着她，刚刚睡醒的双眼逐渐变得清明。直到她退到墙边，再无可退之后，他才掀开被子下床，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琉可眼睁睁地看着段暮神色复杂地向自己逼近，她不明白为什么一觉起来，眼前的情景会变得如此诡异。
段暮终于立在了她面前，她想逃，又觉得不能逃。
段暮低头俯视着坐在地上的人儿，似乎极轻地叹了口气。“起来，”他对她说，“地板很凉。”
琉可闻言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靠着墙缓缓地站了起来。
“你放心，昨晚我什么都没做。”他与她的咫尺之间，彼此身上的冷热似乎都在碰撞。
“我知道......”琉可极力控制的声音中还是有些许颤抖。虽然还不知真相，但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能感知出来的。
“你占了我的床，但我也不想睡沙发。”
“我占了你的床？呵，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昨晚明明是在......”
段暮突然抬手将食指按在了琉可的唇上：“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废话！不明显么？！”琉可没好气地用力推开段暮的手，声音也比之前大了几分。
段暮却又意外地没有动怒于她的态度，反而又用那种高深的目光端详了琉可片刻。然后，他一边转身拿起手机向浴室走去，一边对她说：“你跟我来。”
03
琉可狐疑地跟着段暮进了浴室，怀恨的目光一刻未离，也从未遮掩。
段暮看着她此刻的模样，眼中突然划过一抹不忍。轻轻地抚上她的肩头，他扳过她的身体，让她看向镜中。
镜中有个女人，穿着一身红色的睡衣，头发虽然有些蓬乱，但浓郁的妆容却精致无比。
琉可刹那间惊愕地瞪大双眼，向镜中的女人扑去。
“这是怎么回事？！你对我做了什么？！”琉可尖叫起来，胡乱地狂抓自己的脸。
镜中的这个人一定不是真的！真的自己昨晚明明卸了妆，明明躺在自己的床上，明明穿着白色的睡衣！镜中这个和自己做着同样动作却浓妆艳抹的女人，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妖怪！！！
突然，琉可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神色瞬间更加惊恐。
“你以前有过‘梦游’么？”段暮沉声问她。
“你说我是梦游？”琉可愕然转身，原本的惊恐却一瞬间退却了许多。
段暮没有回答她，而是打开手机里的一段视频，递给了她。
视频的开始是从这间房的门口向外拍摄的。画面中的琉可微低着头，面无表情地从自己的房中出来，用一种诡异的匀速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画面跟着她走进了蔺菲榕原先的卧房，第一个镜头拍到的却是她正在脱掉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件衣物。镜头退出了房门片刻，才又重新进入房间。
琉可已经换好了那身红色的睡衣，正在关上衣柜的门。然后，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伸手拧开了一旁的台灯。台面上依旧如蔺菲榕在时那样摆放着各种化妆品，琉可虽然一直低着头，却拿起了那些工具，开始往脸上涂抹......
从头至尾，她呆滞的表情没有过一丝变化，甚至段暮就站在她身后一直在拍摄，她也从未抬起过眼皮看他。
直到终于完成了那个妆容，在放下最后一个刷子后，画面中一直面无表情的人儿，才对着镜子扯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琉可再也无法支撑的，连同手机一起跌落在了地上。这笑容...这个笑容......
段暮跟着蹲下身，再一次问她：“你以前有 ‘梦游’过么？”
琉可依旧没有回答。她的世界早已没有了任何声音。
视频的最后，琉可带着那一副浓重的妆容再次穿过走廊。些许幽暗的灯光下，她一身红衣被照得泛上了一层血色，却始终无法映上她霜白的脸庞。她最终走进了段暮的卧房，没再做任何事情的，在段暮的床上径直躺下，然后沉沉地睡去。
视频播完的那一刻，琉可的泪终于潸然而下。
“都是你害的！！！”琉可一把揪住段暮的衣服，将他狠狠地拉向自己。“都是你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都是你！！”琉可不顾一切的对着他大吼，像是只想将他手刃般的悲恨。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把我逼成这个样子？！你现在满意了吧？！啊！！！段暮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
“你为什么要把我变成一个怪物？！为什么？！！！”她悸动到无法自已，哭喊着推开段暮，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锁上门，她冲进卫生间里开始疯狂地洗脸。可那没有卸掉的厚厚的妆容，又如何只用清水就能洗掉。但她还是拼命的洗了又擦，擦了又洗。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停了下来。抬头望向镜中的自己，她残乱不堪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了泪水还在流淌。头痛又开始发作了，她抹干眼泪，蹒跚着走出浴室，想回到床上。却在中途一个不稳，重重地摔在地上。
眼角闪过衣帽间里穿衣镜的一抹光亮，她鬼使神差的向那里望去。
“你到底想要什么？”她对着镜中那个面容干净的女子沙哑而无力地问道。这些日子以来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绝望地接受了她随时的出现。
“我想要你的身体。”镜中的女子狡黠地笑着回答道。
“你是....已经死了吗？”她凄笑，随即再次无望地哭了起来。“所以你的鬼魂才会这样回来，所以你才想要我的身体，是么？”
镜中的女子轻轻地摇了摇头：“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说完，她似乎很是高兴地转了个圈，消失在了镜中。
琉可终于彻底崩溃，趴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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