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求

（1）

莫语只感到一片苍白。

像是世间所有颜色全部挤到她的眼里，绚烂到苍白。

有被时光拉长的声音反反复复，她用心听，可却听不清那些渐渐远去的模糊的呢喃。

她依稀睁开了眼。

见到了林辞，及他后面的一个憔悴了面容的俊朗的陌生人。

（2）

莫语是一家客栈的老板娘，客栈在漠西。大漠黄沙，长河落日。

林辞是莫语三年前在大漠边缘捡到的一个刀客。请大夫为其治好了深可见骨的外伤，他倒也知恩图报，留在了客栈做了护卫。

一个月前林辞外出，恰巧他的宿敌找上了门来。莫语中了招，醒来时，忘却了些前尘往事。

莫语父亲说醒来那日见到的陌生人是她已经和离了的相公。姓秦，家中排行第六，称秦六，是南齐江南那边的世家子。据说她当年也是因为和离这件事才离开江南，怀着孩子来了漠西。

莫语听完了莫棋的解释，撑着下巴，“那秦六还来做什么？关心我死没死吗？”

莫棋不急不缓地喝了口茶，“这个啊，他大概是来和你抢儿子的。”

（3）

莫叶杨是莫语已经四岁的儿子，古灵精怪，粉嫩嫩的一团，生得又俊，特别讨喜。

莫语才不会把这样的儿子让与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秦六呢。

又想到这秦六毕竟是叶杨的生父，祖宗习俗也没有不让叶杨认祖归宗的，莫语就有点发愁，“父亲，不如您去劝劝那个秦六吧，他一世家公子，又不缺儿子。”

“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啊。”莫棋笑，甩甩袖子缓步离开。

莫语：“……”我是你亲女儿吗？

（4）

莫语真觉得父亲是个老狐狸，秦六分明是他带过来的，却不肯带他离开。反而扔下这么大的一个难题去了大楚，去找娘亲了。

莫语中的毒是秦六带来的大夫解的，因此她也不太好轰他离开，所以很发愁。

然后秦六问她，“你还愿意与我一起回去吗？”

他眼中一团黑墨，莫语摸不清他的想法，但下意识地婉拒，“这不太好吧，毕竟我们已经和离了。”

（5）

自那一日后秦六就再也没有提及这件事了，不过却也没有走。莫语觉得他应该是不舍得叶杨，可惜她也舍不得，所以就当做不知道了。

脸皮哪里有儿子重要呢？

但儿子的意见也是很重要的，莫语问他，“你喜欢秦叔叔吗？”

莫叶杨小脸凝重，“娘亲，我不喜欢秦叔叔的！我喜欢林叔叔！”

莫语：“……”

（6）

听叶杨这样讲，莫语倒想起一个多月前林辞宿敌还没找上门来的一件事。

貌似，林辞已经对她表达了求娶之意？

自从她从昏迷中醒来，秦六的事占了她全部心神。若不是叶杨童言无忌，她绝对想不起来这件事的。

难怪这些天林辞沉默异常。

“阿杨，若我嫁给林叔叔，你同意吗？”

“啊？”

（7）

“林辞，你意下如何？”

“……当然不敢辜负！”林辞是一个爱脸红的刀客，笑起来却也很好看。

莫语也跟着笑起来，莫名惬意。

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一瞬间的心悸。

（8）

告诉秦六这件事时，他缓缓转过身，声音暗哑，“莫语，你不会后悔吗？如果——”说到这里，却忽然顿住。

“如果什么？”

“……如果，我还爱着你呢？”他背对莫语，身姿挺拔，像是永远不会倒下。

莫语讪讪，“可是，我不喜欢你啊。”

或许曾经有过感情，可是她已经忘了。

莫语知道以前的事应该不会太简单，她不想去追究。感情这种东西剪不断理还乱的。她正了正神色，“秦六，孩子我是不会给你的，这四多年你并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也请你以后不要纠缠。至于救命之恩，我一定重谢。”

（9）

莫语离开后秦泽用手挡住了眼。

漠西总是这样黄沙裹天的天气，沙进了眼，疼到了心里。

他想说的有很多，可却没有说出口。

也无法说出口。

大概，在他和莫语之间，他总是没有勇气的那一个。

大概，以前种种，都要随着这漠西的沙，漠西的风，卷卷而去，再也不见。

他舍不得，可是不得不舍，不得不弃。

（10）

秦六在莫语说过那一番话之后离开了客栈，带着他的大夫，带着他的落寞。

莫语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一瞬，然后释然笑笑，转眼抛至脑后。

与林辞成婚的那一天，莫棋带着妻子笑着叮嘱莫语，“不用担心秦六的人情，你并没有欠他的。与林辞好好过日子吧，带着叶杨一起。”

“嗯。”

（11）

世间有一药可解情毒，名曰“忘生”。

此药至毒。成，忘情；败，去命，亦是忘情。

然世事纷杂，戏里人悲欢离合，戏外人来来去去。谁曾堪破生死，谁又只愿放下？

红尘滚滚。

（12）

《南齐书》中有记，

“南齐景帝讳泽，字文凌。文帝第六子。齐文二十八年二月初一，既帝位。封妻莫氏为后，年号齐景。

齐景一年，帝后和离，帝愧甚。

齐景六年，帝过宗室子明为太子。

齐景十年，帝废后宫。

齐景三十五年八月，帝崩与御寝殿，年五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