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唐宪宗年间,长安街上发生了一起著名的交通事故。
一个年轻人左手右手做着慢动作,嘴里反复念叨着:
“鸟宿池边树,僧推(敲)月下门。”
一声尖锐的鸣笛后,他倒在一辆长安轿车前,司机吓得面色苍白。
“你叫什么名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趴在地上的年轻人头也不抬,淡淡的回了一句:
“我是贾(假)岛(倒)。”
然后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推敲”里。
“假倒?你是不是还有个踢足球哥哥叫假摔?”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举止儒雅的中年男人下车来到贾岛面前。
“我觉得用敲字比较好,更能彰显咱们大唐的风度。”
“这是咱们的长安市市长兼大唐文学俱乐部主席韩愈先生。”司机小声道。
“你就是诗坛大咖、文风改革的领袖,梦里的超级偶像韩愈?”
贾岛激动得恨不得跪在地上大喊一声——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低调,低调。小伙子,用心写作是好事,但也要遵守交通规则啊!”
别人说贾岛是文曲星下凡,但每一次高考来临时,文曲星就偷偷地离他而去,独留他孤单在考场,成伤。
他反复推敲,是自己学识不够?还是朝廷不识千里马?或许朝廷本就没有伯乐吧。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都是“推敲”惹的祸。
我们可能听过‘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吟安一个字,撚断数茎须’。说的就是他,平时推敲的时间长点没关系,能保证质量,如果你在高考考场上还推敲,那就是作死。
贾岛明白了,可他最后改了吗?当然没有,依旧我行我素,迎风而立,竖起一面大旗——将“推敲”进行到底,而且专门开了一个公众号——晚唐诗奴,作品更新虽然慢点,但质量过硬,有些作品还上了千年唐诗排行榜。
有人发牢骚,贾岛的作品虽好,但不痛快,试想,约他喝个酒,喝到高兴时,作为一个诗人,让他即兴来一首,老贾吭哧半天,酒席散了,天都亮了,还在推敲。
第二天问他,写出来了么?
他一脸淡定:“别急嘛,好饭不怕晚。”
当代的高考考生笑了,贾岛是前辈,诗界的一咖,值得后人尊敬,但不适合高考,高考考场上,靠的是平时的积累,一小时厚积薄发,没时间让你推敲。
对于某些人来说,一个小时都嫌多,一盏茶的功夫足够了。
假设贾岛和刘禹锡正在PK,刘禹锡缓缓地站起来,一边品着茶,一边写着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一盏茶尽,《陋室铭》收笔,然后看一眼吭哧吭哧地老贾。
曹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眼泪都流下来了。老刘,一盏茶太久了,一盏茶能让一个人错过好几个亿,也能让一个人少活几十年。
一个用脚步丈量生命人,“七步诗”让曹植成为网红,虽然这个记录被之后柳公权和寇准的‘三步诗’所打破,但对于作品本身,无出其右。
李白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么厉害的侠客杀人,尚需十步,曹子健只用了七步(他的皇帝哥哥说,十秒内走完才算)便救了自己,这并不代表他比侠客有多么厉害,而是他求生的意愿有多强。
二
有人不服了:“写作快很重要,在一定的场合写作也能快,那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功底和素质。”
说话的是那个写“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王勃,他曾在湖南参加了一场酒会。
参会的有地方作家协会主席,历届文学奖获得者,自由名作家,都为滕王阁而来,为博一个千古留名的机会。
一场酒会,就那么几个小时,在座的大咖都很忙,没时间构思、修改、推敲、再成文,必须一气呵成。
王勃,一个自信又倔强的青年,就像张无忌光明顶之战,没有畏惧,能量满满,一人团灭六大派。
一篇序技惊四座,不小心捧红了滕王阁。如果没有王勃,滕王阁也只是滕王阁,其他地方还有齐王阁、赵王阁、楚王阁,几十年后坍塌在江边,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
王勃不是段誉,关键时刻六脉神剑掉链子,他体内的小宇宙小时候就已经爆棚了。
在王勃出生的前四年,有一个叫颜师古的老师去世了。颜师古名气很大,祖辈都是搞学问的。颜老师死后十多年,也就是王勃九岁时,他做了一件事,如果颜老师泉下有知,有可能被气得活过来。
现在有很多人喜欢解读别人的书,刘心武解读红楼梦、易中天解读三国、六神磊磊解读金庸,颜老师也喜欢干这个,他解读的是《汉书》,并写了本《汉书注》,长安出版社出版,十几年稳居畅销榜,被后人誉为“四大名注”之一。
当九岁的我们还只会背锄禾日当午时,王勃就已经通读了《汉书》和颜老师的《汉书注》,并在公众舆论下写了一本书叫《指瑕》,通俗叫《王勃来找茬》,专门指出《汉书注》的多处错误。
我担心的是,以后老颜家的隔壁只要住着姓王的,鸡犬相闻,恐怕老死不相往来。
在王勃之前,有一个超级猛人,有多猛?一提武侠小说,我们立刻想到金庸,一提唐诗我们立刻想到李白,一提书法我们就会想到这个人——王羲之。
王羲之和王勃都姓王,两人之间隔着四百多年。有没有血缘关系不清楚,只知道王羲之比他还要猛。
永和九年,暮春之初,王羲之一行四十多人来到兰亭景区,修稧事也!
宴饮时我们做游戏,斗地主、狼人杀,高雅一点来个成语接龙,王羲之生活在魏晋,有嵇康、阮籍、刘伶的风雅时代,他们玩的游戏叫流觞曲水。
几十个人围坐在清溪两侧,一杯酒置于清溪中,酒杯漂流而下,漂到谁的面前谁喝酒,然后再赋诗一首,有点像今天的击鼓传花。
四十多人,每人写两首诗,至少也有八十多首,然后编成一本集子,名字就叫《兰亭集》吧!
美中不足的是缺一篇统领全诗的序,这个序必须要有时间、有地点、有人物、有事件,还要有高潮、有发展,更要有俯仰宇宙、气吞山河的气魄,关键是字要美,这才符合魏晋风华嘛!
王羲之踉踉跄跄地走过来,推开众人说:
“让我来!”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兰亭序》,在这四十多人的围观下一气呵成,气场绝对碾压小鲜肉王勃。
《兰亭序》文学成就很高,如果放置今天,该拿的奖一个都不会落,最隆重的还是属“天下第一行书奖”,颁给他,实至名归。
三
另一种场合,情至深处,不能自已时,思路如流水般自然,下笔如洪水般迅猛。
夜深人静,在昏黄的油灯下,我们尊敬的唐国强老师,哦不,是诸葛丞相,又想起了自己的前任老板刘备,两行滚烫的热泪打湿了案上的竹简。
公司初创时只有三人,但祖上也曾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当年冒着大雪三顾茅庐,后来又能听我谋略智取荆州,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推心置腹、白帝托孤,我怎么能辜负了他呢?
诸葛丞相说的把自己都给感动了,生在现代,我一定请他来做寿险规划师。
那晚他没有翻阅任何资料,没有踱步徘徊,也没有搔破头皮,《出师表》感觉像是复制-粘贴一样简单。
用艾青的一句话表达诸葛丞相的内心: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
悲伤是一种的力量,可以快速地付诸笔端,化成文字,像匕首一样插入敌人的心脏,鲁迅先生就是一位狂扔匕首的侠客。但我们不聊鲁迅,而是聊一聊上面那位颜老师的一个后人——颜真卿。
颜师古一生玩解读,名利双收,没想到死后被一个九岁的孩子解读了,挑出了刺,而且有理有据,作为五世孙的颜真卿虽然继承了祖上的优秀基因,但到了他这代,玩书法玩出了高度。
一路走来,他身上的标签如风铃般叮当作响,颜筋柳骨、蚕头燕尾、天下第二行书、当代王羲之。
似乎书法的标签远远超过了他的写作,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公元755年,大唐第一夫人杨玉环五十多岁的干儿子安禄山造反了。
有人说,安禄山权欲熏心,早就有不臣之心,也有的说是被逼无奈,为求自保才造反,总之颜真卿的哥哥和侄子都被这个胡人干掉了。
颜真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像一头愤怒的雄狮,国仇家恨,承受这样的悲痛,是诗人就要写诗诛心,是将军就要杀人,颜真卿文武兼修,又是大唐书法家第一人。要为侄子写一篇祭文,手法不刻意追求章法。
我们都看过星爷的《少林足球》,在一场比赛中,被一支业务对手虐爆了,一阵清风吹来,师兄弟灵神归位,完爆对手。
颜真卿灵神归位,找回了祖上遗传的才情,一腔悲愤瞬间化作《祭侄稿》,句句如刀,字字血泪。
然后我们会发现,安禄山死掉了,再不久叛军灭掉了,大唐的盛歌又开唱了,不知道和他这篇祭文有没有关系,总之颜真卿的作文火了。
中学时,老师常说,只要胸中有丘壑,还能画不出山水来?写作一直是鸦鸣牛喘,还不如学贾岛,将推敲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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