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寻意苑里人声鼎沸,欢客们大声叫喊再来一曲,戴着面纱的柳汐月袅袅施了一礼,抱着古琴盈盈转身上楼。
柳汐月曼妙的身姿引得人群骚动,粗俗野蛮的话语不绝于耳,直到下一个姑娘开始跳舞,才把他们的目光牵住,新一轮的吼叫声不断发出。
夜晚的寻意苑总是热闹非凡。
汐月在铜镜前卸妆,门吱悠悠的开了,徐大娘满脸谄笑的走进来。
“月儿,顾小公子又来了,你看要不就见一见?”徐大娘好声好气的劝道。
汐月自顾自的摘下耳环,没有看徐大娘一眼。
“你累了,那早点休息吧!”她识趣地离开,走时偷偷瞧汐月的表情嘀咕顾公子多好的人。
“二百两银子见一面,这小蹄子不识好歹,要不是还靠她挣钱,哼!我的银子呀。”徐大娘的声音渐行渐远。
汐月知道大娘是在说给自己听,苑里新来了几个才貌双全的姑娘,她是让自己笼络着旧的欢客,小心花魁的名号易主。
视财如命的徐大娘还是有一点点人情味的,汐月是她收留的孤儿,琴艺也是她当花魁时的一个恩客给传受的。
这些年,不管徐大娘怎么利用她赚钱,柳汐月都不曾有怨言,只有一条不以色侍人,不接客。
汐月抽开首饰盒的最底层,拿出来那对蓝色月牙湾的耳环,怔怔地出神。
那晚,夜色很美,气氛迷离。汐月抚完一曲《长相思》,苏大将军依然坐着品酒,她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入口先苦后甜。
“明天,我就出征了。”他磁性的嗓音低沉地传过来。
柳汐月怔了一下,客气道:“将军早日凯旋归来,汐月再为将军弹曲。”
苏玉定定的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从衣袖掏出一个小盒子放桌上。
“待我凯旋,娶你可好?”说完这句,他一囗饮尽杯中酒转身融进夜色里,不曾待汐月的回答。
只留下满室的情思和心绪已乱、心跳如麻的她。
汐月抚摸着手里的耳环,他走了四个月零五天。和以往一样一出征就像消失,不曾有一星半点联系,和以往又不一样,心静如水的汐月忽然夜不成寐。
认识苏玉已有三年,唯一的一个自己选的入幕之宾。谁能想到以琴技和神秘美貌闻名的大花魁柳汐月,和冷面孤僻、武艺卓绝的苏大将军是朋友?
夜风微微吹进屋里,微凉。那时……
二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今初见。
寻意苑后面连着一个小院子,只有两间房子,院子里种些花花草草。
它属于每一任的花魁。自柳汐月一曲名扬天佑城成为花魁,便由她题名汐院。
她每天练琴到巳时,就在汐院休息。
那晚,天气闷热,汐月练琴时几次起来洗手。又一次刚坐下,忽然从窗外跃进来一个黑衣人“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汐月刚走近点就被匕首抵在身上,沙哑的嗓子问这是哪里?
“寻意苑,”汐月刚说完,黑衣人就昏过去了。
汐月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弄到床上,刚刚还威风凛凛,现在被卖了也不知道。她心里恨恨的想,也发现他受的伤很重。
换衣服熬药吃药,整整照顾了他三天,汐月累得在床边睡着了。
苏玉醒来习惯性的想找匕首,发觉胳膊被压住了。他垂眼看见一张美丽的容颜,爬在床边睡得正香。胳膊发麻,他忍不住动了一下,汐月睁眼对上了一双墨玉般的眼睛。她鬼使神差的笑了一下。
苏玉愣了愣,随即起身告辞,临走时说“苏玉我的名字,姑娘的恩情日后定相报。”
原来他是苏玉呀!
天佑城有不知道王是谁的,没有不曾听过苏玉的。苏家三代忠臣三代单传,到苏玉二十岁就武艺卓绝屡立大功军功显著,苏母早亡苏父战死,苏家也只剩他一人。王赏的金银财宝悉数分于部下,赏的美艳女子均以国事为重无心成家拒绝,有心和他联姻的王公大臣见此都作罢。
有人说王对他颇有微词,惋惜大好男儿无娇妻,也有市井传言王对他讳莫如深,怕他功高盖主。
寻意苑里传的更多的是他的丰神俊朗,冷面无私,整天和兵书为伴,白白浪费了好皮囊。
前些日子,还说王设宴庆祝他的胜利,犒赏了三军,怎么忽得伤这么重?看来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后来,苏将军在天佑城时,每隔段日子总会来听曲。柳汐月每天弹奏三曲变成了每天一曲,徐大娘也没再威逼利诱她单独给欢客抚琴。她表演的时候欢客反而比以前更多更热烈了,慕名而来的人不计其数,徐大娘摸着银票笑得合不拢嘴。
他偶尔就在雅座听完离开,更多是在汐院一边品酒一边听汐月抚琴,话不多,有时会让汐月陪着喝几杯。出征时都来告别,每次回来时都会带女子喜欢的小玩意,过年时会差人送上好的衣料烟脂。
徐大娘让汐月抓紧苏将军,她看出来苏玉喜欢汐月。汐月不奢望苏将军的感情,能陪着他,偶尔听他说说心中的苦闷就足矣!
夏初,苏府的老管家来传话,苏将军请柳汐月姑娘过府一聚。
苏府的双狮子大红门气派非凡,院里却布置的简单雅致。苏玉的院要穿过一小片竹林,远远的就看见身着黑衣的苏玉在练剑。
“姑娘,你自己进去吧!”老管家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你是第一个被请来苏府的姑娘,今天少将军生辰。”
汐月的心是雀跃的,她走进院里苏玉已停止练剑,她才发现院子里已经有几个穿着铠甲的人,刚才他们都在看苏玉练剑。
“柳姑娘,来了,坐那边,”他指着旁边的一个软垫。
其它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他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唱着悲壮的军歌。汐月似乎能感受他们的心情 ,天佑城的平和安乐是用他们的血和命换来的,还有人贪他们养家糊口的银子。
没过几天,战事又起。听说苏将军挂帅。
三蓦然回首那人竟在灯火阑珊处
苏玉出征已有六个月零十天。
天佑城早早有人快马加鞭递来捷报,大胜。只是,苏大将军和敌方首领打斗时双双坠入万丈深渊,尸骨无存。随身配剑随大军运回。
他走时,艳阳高照,鸟语花香。剑回时,大雪飘飞,冰天雪地。
大军回来当天,天佑城街道两边挤满百姓,所有人自发为苏玉哀伤,他们的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悲伤的情绪迷漫整个天佑城。
王下令斋戒三天,为已故的苏玉祈福,追封他为苏侯。
柳汐月自消息传来那天就茶饭不思的躺在床上,手里握着他送的月牙耳环,不流泪也不说话,谁劝也不行。徐大娘说也说了,骂也骂了,看着她半死不活的样子,摇摇头叹口气走了。
躺了整整七天,本就纤细的她看起来更是单薄。徐大娘从有权势的欢客那打探到苏玉的衣冠冢并没有在苏家老陵,而在城外的凤坡山,帝王的心真是深不可测!
平素喜欢浅色系衣裳的柳汐月穿了一套火红的锦裙,他说过姑娘天人之姿着艳色定别有一番风味,总想着有机会要穿给他看看,现在去给他看看。
柳汐月站在普普通通的坟前,刺骨的冷风吹得大大的红裙摆左右晃悠,像一只飘飞的蝴蝶。她情不自禁的用手摸碑上的字——苏玉。
马儿的嘶鸣声在身后想起,有低沉的声音传来:“汐月,你穿红裙的样子好美。”
蓦然回首,那人骑在马上丰神俊秀、笑语吟吟。几经梦回终的见,汐月眼里的泪笑着流下。
一马,俩人,三生缘分。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串串脚印,余生得良人相伴,陪你浪迹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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