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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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在无色生香的微信偶然看到她做的一条牛仔裙,手工精良、时尚感十足。
这让我想起以前教过的学生肖巧,他也曾经给我做过一条这样的牛仔裙。
他学的专业是工商管理,上大二的时候我教过他英语。他个子不高,很瘦,身材匀称,是学校的短跑运动员。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眼神里似乎总有一股暖流在静静流淌。他的英语口语很好,有问题都用英语问,不像其他同学怕说错了、发音不准、扭扭捏捏不敢说。
他经常找我问问题,有时候我们也会闲聊几句,我慢慢发现他是一个善良包容的男孩。他们宿舍有一个矿长的儿子,钱多人帅,偶尔会挖苦他寒酸。他就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从来不跟他计较。我问他你不生气吗?他说生气有什么用?还要在一个宿舍生活好几年呢,我要好好学习努力长本事,时间不能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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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我就不教他们了,自然很少见到他。有一次中午在食堂碰见韩厚,他是肖巧的同学又是室友,我问肖巧的近况,他说他休学了。因为肖巧父亲病重,母亲去世多年,他又是独生子,必须回老家照顾父亲。
我觉得很意外,也很遗憾。那些年大学里几乎每年都有各种原因休学的学生,大部分学生再也回不来就退学了,极少数学生才能回来继续完成学业。我让韩厚转达我的问候,希望肖巧的父亲早日康复,也期待他早日回到大学完成学业,如果需要我的帮助让他跟我讲,我会尽力帮忙。
通常大学老师不用坐班,但是除了备课上课,还有各种研修、科研、研讨会等很多其他工作。忙碌中我慢慢忘记了肖巧的事情。
他们那一届的学生要毕业了,毕业前韩厚到办公室找过我一次,他要回杭州老家了,来跟我道别。我问肖巧后来怎么样了?韩厚说肖巧的父亲开始患脑血栓,经过一年的治疗调养病情稳定,他准备回学校复学了,父亲着急还清看病期间跟亲戚朋友借的钱,瞒着他到县城打工,结果下班路上被酒驾的司机撞伤了,昏迷不醒。
就这样肖巧的求学梦想再一次被阻断了。他办理退学手续,在县城边打工边照顾父亲。
又过了两三年的样子,教师节之前我收到了韩厚的明信片,还有一个来自贵州的包裹。包裹上只写了贵州某县没有更详细的地址和姓名,我迟疑着打开,包裹里面也没有字条之类的东西能证明是谁寄来的。
里面只有一条黑色的A字牛仔裙,是裙摆松展的简单的斜裙。我比划了一下,过膝的长度正合适。我有时候在阶梯教室讲几百人的大课,方便起见讲大课的女老师们很少穿短裙,一般穿裤子或者过膝的长裙。
等我下班回家试穿裙子,腰身长短都很合适,还有兜,兜里有一个比较硬的名片大小的东西,商标、价签不应该放在兜里啊?我这样想着赶快把它拿出来了。
它原来是一封信,信封比普通名片略大,打开是半张A4纸。
霖山老师:您好!
我是肖巧。自从我休学,教过我的老师中您是唯一关心我父亲的病情和我学业的老师。韩厚转达给我的您的话语无数次温暖了绝望中的我。还有跟您很多次的对话,每一次想起来都让人愉快。在我们工地做饭的大婶同时也是裁缝,工友们的衣服破了、鞋子裂开了,都是她缝缝补补。我利用休息时间跟大婶学做裙子。这是我自己买布、裁剪、缝制的,布料不到二十元,虽不贵却是我的心意,希望合您身材,希望您喜欢。感谢您的关心和鼓励!祝您健康快乐!
我问韩厚肖巧的地址,他说他也联系不上了。
这是发生在十多年前的事情,当时手机还不普及,我也没有手机。肖巧的老家在贵州,家里也没有电话。我收到了他的裙子,却找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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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没有心肝的老师!虽然老师的工资微薄,但是给他寄一点钱还是可以的,可当时我连想都没有想过给他寄钱,缓解他的压力和拮据,只想到将来他带父亲来京看病如果挂不上号,我可以帮忙挂号(当时我的同学在北京当医生),而这个有心的学生这么多年后还记得薄情的老师,真是让我羞愧极了。
那条牛仔裙是我至今穿过的最昂贵的裙子,是一个因贫困辍学的男大学生在打工的工地亲手给我做的。它饱含着一个学生对老师的感恩,一个求知受阻而痛苦的年轻人对社会给予他的一点善意的回馈。
它时常教育我,我们周围有的人正在经历不幸的事情,我应该尽量帮助他们。哪怕是一句温暖的话语、一句祝福的语言,也许在他们无助的时候能送去一丝安慰或者一个微笑。
列夫·托尔斯泰说:“你不是我,怎知我走过的路,心中的苦与乐。”
在我看不到的角落,我不知道的事情多的是,我不知道肖巧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挣扎、妥协,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裙子穿了很多年,每次穿它我都会想念肖巧,也会默默祝福他们父子安康,生活过得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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