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煮的那碗清汤面

16师兄的图

1

车缓缓行驶在路上，小黎看了一眼窗外，六月的浅夏天黑得比较晚。尽管天色已经暗沉，可西边的天空还停滞着大片的火烧云不肯离去。

快到自家小区大门口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小区里早已灯火通明。

小黎在等保安开门的空隙，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她放下手机，一双纤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如敲打键盘般在轻敲着方向盘。

她看着小区里由远及近的那个慵懒的瘦高个保安，每天迈着慢腾腾的小碎步，像唱京剧走台步一般，晃动着肩膀，缓缓向她走来。那一脸纯情溅兮兮的样子，忙碌了一天有些焦躁的小黎，真想甩给他一个大巴掌。

大门开了，小黎却在想着刚刚的事情，同事敏送她下楼时，客气的寒暄又在她脑中响起。

“那份表格其实我可以明天去单位取的!”

小黎手指习惯性地又在敲打方向盘，心里在想着一天的工作总结。今天的工作都完成了，只是回家晚了，母亲在家要担心，这个时间涛应该回家了。

小黎侧转头用余光扫了一眼手机，随手滑了一下屏幕，她看到红点显示的几条未读信息。

“小黎，咋还没到家呢？”

“刚看了天气预报，久不做饭的母亲忽然想起，今天是你的生日，她非要给你煮碗清汤面在厨房，还卧了一个荷包蛋，这会儿面都坨了。

是涛的留言。

“今天是我生日？有多久没吃到母亲做的面了？”小黎喃喃自语着，眼圈竟然有些发红。

母亲老了，以前能干、麻利的母亲找不到了，自从被小黎接来，她已经很少下厨房了。“今晚母亲竟然给小黎煮面？”惊讶的小黎抹掉滑落在腮边的眼泪。

在小黎眼里，永远年轻的母亲，爱唠叨的样子越来越像姥姥。

2

“丫丫，别乱跑!”

小黎的小名叫丫丫，是姥姥给起的。姥姥捧着丫丫吃饭的小花碗，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在追撵幼年的小黎。

小黎曾听母亲说过，自己两岁半时被送到姥姥家。记忆里姥姥爱给小黎煮清汤面。每天小黎在姥姥家院子里，拿根木棍追撵那只下蛋的白母鸡，或邻居家的小黄狗满院子疯跑。跑累了、饿了，会扑在姥姥身上嚷嚷着饿，姥姥会笑迷迷的去前面菜园子地里，摘几片青菜的嫩叶子，再去院子的西侧，鸡窝里掏出一个白净、温热的鸡蛋。

姥姥会让丫丫摸一下鸡蛋，然而抱来一大捆稻草，随着房檐上的袅袅炊烟升起，丫丫的清汤面煮好了！

姥姥在后面端着面碗，在院子里追撵着丫丫喂面吃，不安分的丫丫一会儿蹲在地上；一会儿又满院子疯跑。

平常贪玩的丫丫不是蹲在房檐下拿小树棍捅蚂蚁窝，就是放两只母鸡进菜园子里叨青菜叶子吃。被姥姥发现后，姥姥一边挥舞着一根长木棍在菜园子里追撵两只鸡，一边唠叨丫丫不听话胡闹，让她回家。

丫丫怕姥姥责骂，会跑进去帮忙。两只母鸡也许是欺负丫丫个子矮小，丫丫拿着小木棍追赶，两只母鸡站在那里并不躲避她。

丫丫挑食，吃面、吃青菜就是不吃荷包蛋。姥姥煮面的青菜好吃，不用姥姥哄，丫丫嚼着青菜很快就咽下去，可荷包蛋丫丫会嫌没味道，常常吐出来，姥姥无奈只好哄着丫丫，追撵着一口一口喂，哄着丫丫咽下去。

小黎每每回忆小时候在姥姥家的温馨日子，那碗清汤面的余味还是会在心头缠绕。

只是这十多年过去了，记忆里的那碗清汤面，怎么也抹不去小黎记忆深处的回忆。

慢慢长大的丫丫，清晰地记得姥姥家住在那个村子里面最西面第一家，村里面的土地种的是小麦、高粱，家家户户大多数喜欢吃面食。每当晚上，丫丫跑出去玩，邻居家饭桌上的荞麦面大馒头，会让丫丫睁大好奇的眼睛。

记得母亲说过，姥姥家祖籍山东，姥姥家喜吃面食。经常是蒸馒头、烙油饼、煮面条。姥姥擀的面条有小拇指宽，长长的一根卷一个圆。小黎最喜欢吃姥姥煮的素汤面。那面是姥姥家自己磨的小麦，姥姥在灶间和面擀面，丫丫经常站在一旁观看。

一小捆稻草燃尽，一碗素汤面出锅，碧绿的菜叶浮在汤面，一颗荷包蛋静卧在其中。丫丫的小嘴就会不由自主的“噗噗”吹着碗里的热气。

姥姥有时会在面条刚出锅时，会把她事先烙好的油饼夹些煮好的熟肉片、加上青菜涂抹上酱料，一小碗面条外加一个肉夹馍，就是小黎小时候过生日时最美的满足。

小时候丫丫不爱吃饭，常常是扒一口饭趁姥姥不注意放下小碗就跑。姥姥当然没有丫丫的小腿跑得快，会紧撵慢赶地追撵出去，提溜着丫丫罩衣后面的绳扣，把她放到土炕上坐好，哄着她吃饭。

厨艺总是花样翻新的姥姥，最拿手的厨艺还是素汤面。

在小黎模糊的记忆里，姥姥喜欢盘头。高高的发际、光洁的额头，慈眉善目的姥姥，鬓旁喜欢插一支银簪子。随着身体在走动，簪子缀上的两片银叶子在姥姥的鬓旁晃动，丫丫喜欢看姥姥这个样子，嘴里会念叨，“美！”

姥姥生前爱干净，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净、整洁。姥姥是位勤俭持家的老人，常年穿一件灰色小翻领收腰的外套，那是件单排扣子的小外套，两边收体型的那种。那件衣服是小黎母亲年轻时穿过的衣服。

姥姥喜欢做面食，尤其是姥爷在家时，姥姥家餐桌上的面食总是花样翻新。曾经听母亲说过，姥姥做的花样馒头非常漂亮，尤其过年时，姥姥会捏一些小动物之类，再涂上颜色，小猫、小狗好多小动物栩栩如生。

可丫丫还是喜欢姥姥煮的素汤面，小时候只要快到放寒暑假的时间，丫丫都会央求母亲把她送回姥姥家，为这父亲曾生气地看着丫丫，板着脸说:“这孩子根本就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快!该送哪快送哪去吧!”

丫丫可不管父亲高兴不高兴？反正想姥姥就去看姥姥。在丫丫的记忆里，往往姥姥在接到母亲说回家，还有多久能到家的电话时，姥姥会激动得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村口，焦急地远远张望。

当她看到丫丫和母亲一大一小的身影远远地出现在村头时，姥姥会快步疾走，迎上来之后，一把把丫丫揽在怀里，仔细端详。一会儿说胖了，一会儿又说瘦了。

第二天，当丫丫出现在姥姥家邻居的面前时，她们看到丫丫，都会不约而同地说一句: “丫丫回来啦!”那个时候的丫丫只记得姥姥家就是丫丫的家。

小黎和哥哥相差一岁，哥哥读幼儿园学前班时，母亲把两岁半的小黎送到姥姥家，小黎在姥姥一待就是一年半，直到四岁被母亲接回家读学前班。可小黎不管是上小学、中学，每年的寒暑假都会在姥姥家度过，小黎在一天天长大，姥姥在慢慢变老。

3

终于有一天，小黎那能干又能操持家务的姥姥病倒了，在她过生日那天，没能吃上小黎给她煮的素汤面，那一年小黎已读高一，她眼睁睁看着躺在床上的姥姥再也没能起来，她的耳畔还清晰记得姥姥最后说的那句话:“我的丫丫长大了!”

小黎知道，她再也找不到小时候喂她吃素汤面的姥姥了。

如今时光荏苒，光阴飞逝，母亲给小黎煮的一碗素汤面又勾起了小黎对姥姥无尽的思念，小黎知道有些人有些事，已被时光吞噬了，再也找不到了，小黎再也吃不到姥姥做的素汤面了。

“哎!想什呢？我杆子都起半天了，咋还不过去呢？”

一阵敲车窗玻璃的声音，把小黎从回忆的思绪里里拉了出来。她摁下车窗玻璃，抱歉地看了一眼那个瘦高个保安，想起家里母亲的惦念，赶紧起动车子。

小黎看着面前的万家灯火，她忽然明白一个道理，为什么小时候姥姥做的素汤面好吃，那是因为面里加了姥姥疼爱外孙女的亲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