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ea28549e741b | 来源:发表于2019-05-07 18:31 被阅读17次

1

爷爷去世前那几年,开始沉迷于唠叨些很久远以前的事。

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在听,或者喜不喜欢听。

他只想说,仿佛一肚子的事儿急着要说,说出来,就舒服了。不说,就憋的难受似的唉声叹气。

那时,他是村里最老的老人,辈分最大,大到很多孩子要喊他老老太爷。

大家尊敬他。但,不想听他唠叨,所以都远远躲着。

没人说话儿,他就跟自个说,声音很小,背着手走路的时候,蹲墙根晒太阳的时候。给猪喂食的时候。

仿佛时间流逝的太快,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在当时,我觉得,那只是老人该有的样子,至于他说的那些事,有些带有迷信色彩,有些陈年古旧毫无根据,就跟我没啥关系,引不起兴趣。

比如他说,有一年亲眼看见祖坟上有个小洞,冒出青烟,源源不断,他就害怕,犹豫半天才给堵上。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于是就去问阴阳先生。

先生说:冒青烟不好,福气都冒没了,子孙后代都注定没出息。

爷爷从此以后就很自责,逢人便说,后悔自己没早点把洞给堵上,让儿孙们的福气都随着青烟冒没了。

儿孙们就告诉他:那是自然界正常的化学反应,您老那种说法是封建迷信。

他气的脸红脖子粗,转身走去牲口棚,跟驴唠叨半天。

像这种被他常挂在嘴边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满洲国时期他怎样被迫学写日本字,说日本话,胡子(土匪)来了,全家人怎样躲进菜窖子里瑟瑟发抖。

没有咸盐吃,怎样挑着担子走几十里路,去海边挖盐碱泥,回来熬盐。

没有洋火的时候,怎样骑着马去五里外,点着火把带回来,给左邻右舍生火做饭。

抗美援朝时,美国飞机怎样在辽东撒下带毒的羽毛,被沾上的人通通生疮。

像这种以前发生的事,他说过很多很多……。对于我们这些晚辈来说,偶尔听一次觉得挺新鲜,听多了就真的反感。

那是2000年春节大年夜,爷爷换了一身新棉袄,盘腿坐在炕头,跟前的桌上摆着一大茶盘饺子,还有一碗黄酒。

很显然,他是在等着儿孙们来拜年。

我由于贪玩,来的最晚,急忙在宗谱前磕了头,就进屋给他拜年。

爷爷见我规规矩矩就笑,然后倒了一碗黄酒,推到我面前。

我板整坐在炕梢,喝一口,拿起筷子,在靠近自己这边,夹了一个饺子吃,(因为小时候夹别人方向的菜,被爷爷用筷子敲过,所以这规矩我一辈子都记着。)

吃过,喝过,觉得无聊就想走。最主要是怕他唠叨起来没完没了。

果然还是慢了一步,爷爷开始说话了:你知道咱们村子为啥叫恒丰店不?

不可思议的问题,我有点蒙。

为什么……?想想我在这个村子生活了15年,之后出去工作,当兵。每次填写户口所在地,或者写信发邮件填写地址,都会写恒丰店屯几个字。

可我从没想过,恒丰店,这名字怎么来的。

好像那村子理所应当,就叫这个名字,没有为什么。

爷爷见我答不上,就笑了,接着说:早前是个大车店的店名,叫恒丰客栈。

早年有很多赶大车的人路过咱村,天黑了,就住一晚,人住在咱家东院厢房大通铺上,车停院里,牲口就拴在院里吃草料。

东屋?我想起以前,还没拆掉之前的东院,那院子比正常人家要大好几倍,坐北朝南,地势很高,宽敞的大门倒是很像专门给车走的,还有那一长排厢房,也像给赶路人住的。听爷爷这么一说,东院确实像个大车店。

我心里涌起一阵可笑的自豪感。问:那咱老于家祖上是开客栈的喽?

爷爷摇头笑了,不是咱家开的,人家掌柜的姓恒,是个满族人。

听他这样说,我心里那点可笑的自豪感瞬间消散。可跟咱家没什么关系,还说来做什么?我小声嘀咕,心里烦躁起来,想赶紧找个借口溜走。

爷爷似乎看出我不耐烦了,急忙又问:那你知道咱们这边的人,为啥都喜欢背着手走路不?

我晕,又一个奇怪问题,想一想,确实有很多老人喜欢背着手走路,可不管哪里都有这样的老人啊,喜欢背手的岂止我们这个村子。爷爷真是老糊涂了,总说一些莫名其妙又毫无意义的话。我把头转向一边显得很无聊的样子。

爷爷见我不怎么感兴趣,就自问自答:因为我们的老祖宗是被官家抓过来的。本来住在山东,家里儿子又多,官家留下老大和老小,把其余兄弟抓到船上,搁大海里飘了好几天,从大连湾上的岸,再走路到这里,路上怕跑了,官家就把人的手绑在背后,时间久了,就习惯了,即使解下绳子,也总无意的把手背在后面,就这样祖祖辈辈都习惯了背着手。

把背着手解释成这样,也是够新鲜的,可从没去过大连的爷爷,怎会知道大连湾这个地方?

还有,他说的那种场面,好像我们的祖先是奴隶,被抓到这个地方,太离谱了,我不相信。于是问爷爷:那官家抓人过来干啥?

过来种地呗,爷爷回答,打了粮再交给官家,原来有个柳条边,咱们汉人不能走出柳条边,过了就犯了法。

又一个新鲜词汇:柳条边。我听的稀里糊涂,好像我们祖先又成了犯人,失去了人身自由,只能种地。

接着爷爷急忙下地,拉我到外间指着宗谱说:咱家真正的宗谱文革时给烧了,现在这个是我偷偷抄下后填的。

我看了一眼,挂在供桌后面墙上的宗谱,那些字写的歪歪扭扭,怪不得,原来是爷爷写的。我心不在焉的看了一遍,脑子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离开。

爷爷指着上数第三排三个人名说,那三个人就是从山东被抓过来的。

他们兄弟三个,从大连湾上岸,一路走到这里,在东屋客栈睡了一晚。打算继续往北边的岫岩走。

谁知咱的老祖宗,水土不服拉肚,外加感冒,睡了一晚就起不来炕了,当兵的怕耽误行程,要把他丢了。

三兄弟的老大,就跪在恒丰客栈掌柜面前,求人家收留弟弟。

掌柜老恒是个孤老头,无儿无女,也想有个年轻人给自己养老,于是就同意了。

就这么,在老恒头的照顾下,咱的老祖宗就养好了病,定居下来,慢慢成了家业,才有了咱老于家,才有了恒丰店这个屯子。

爷爷安静下来,瞪着浑浊的眼睛,仰望族谱。眼泪在打转,嘴唇在发抖,像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该怎么说。

又像被族谱上那些个很久以前的名字感动了,想哭,又怕在这喜庆日子里,扫了祖宗的兴。

于是他久久盯着族谱,不说话了。我长出一口气,寻思总算结束,可以走了。

谁知爷爷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转身又说:前年,从岫岩来个老头,也姓于,还带了礼物。嗯……说是跟咱是一个老祖宗,他家小孙子出生了,不知道该排啥字辈了,所以就来看看族谱……

我再也听不下去,大三十晚间,谁不出去打牌。我总不能听他唠叨一晚上吧。于是我打断他:爷爷,我得去厕所,憋不住了。

爷爷似没听见我说话一样,伸手指着宗谱上一个空格位置说:等我死了,名字就填在这……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没等他说完就冲出门外,心里有种解脱感,终于不用听他胡说八道,看都没看厕所一眼,就向有赌局的商店跑去…

春节过后,我就外出工作,那也成了我和爷爷最后一次交谈这个话题。

后来,爷爷就去世了……

2

我的老家在辽东半岛,一个叫恒丰店的小屯子。

叫屯子是因为顺治年间,这里被规划成军屯,称谓沿用至今。

而恒丰店这地名,要早于形成屯子以前,那时这里曾有过一家大车店,被沿路往来的人称作恒丰店,故成为地名。

比这地名还要古老的,就数屯中那条小溪,古时候的人一定是逐水而居的,所以一定是先有了小溪才有了人过来居住。

溪水清澈,极凉,四季不断流,可奇怪的是,每年立春这天却要准时断流一天,第二天就仍照旧流淌,屯里人搞不明白,就只感叹古人聪明,怎么就能把自然界的规律把握的这样精确。

从水泥桥沿溪水往西行几十米,会发现源头,是一口带泉眼的老井,泉水甘甜爽口。水温四季不变,冬天不结冰,夏天则非常凉。人们说这井大概是连接着地下暗河。所以水温稳定,水量充足。

井中自然生长一种冷水泥鳅,小时候常常用一个罐头瓶,系上绳子,装些苞米面,放到井中,等着贪吃的大肚子泥鳅钻进来,然后猛拉绳子,把装了泥鳅的罐头瓶拎出来,回家摆在柜子上养着,孩子们都知道,这泥鳅只能用这井水来养,假如换了河水,一会儿功夫就得死。

还有调皮的孩子把河里抓的鲫鱼和鲤鱼丢进井中,几分钟后,鱼就翻起肚皮给冻死了。

屯里的人对这口古井有着很怪异的情感,当谁家小孩被认定丢了魂,爹妈就会在夜里带着孩子的衣服,绕着老井转三圈,并喊着孩子的小名,然后原路返回家中,到了家就看到孩子好模好样了,每年的正月十五,家家户户都要送一盏蜡烛灯在井沿,至于什么原因,谁也说不大清楚。看着烛光倒影在井中,感觉又怪异又神秘 。

有回,不知谁家的驴失足跌入井中,屯里人把驴救出,嫌脏了井水,于是商量过后,出工出力翻新老井,在施工过程中,意外挖出多块石碑,有康熙年间,有乾隆年间,仔细一看,竟都是一些死去的先人墓碑。

上了岁数的人,回忆起往事才说,那是因为文革时期,破四旧,把各处拆下的墓碑,当做普通石料,用来堆砌水井了。

那些墓碑上的名字都是屯里各家的祖先,无法想象那一代人,当时是怎样一种心情拆下祖宗的墓碑,堆砌在井中,而这井水又被他们喝下,其中的滋味自无法言说。

从水井向北走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有块菜园,这是全村最肥沃的一块地,被平均分给各家各户,种些应季的小菜,大概为了防止家畜糟蹋菜园,园子四周用石块和黄土砌成半米高小矮墙,只防家畜不防人。所以孩子们常常在里面搜寻熟透的黄瓜,洋柿子,尽管知道这些瓜果留不住,但屯里人仍乐此不疲的种。

这菜园和那水井一样,默默养育屯里一代又一代人,这就是恒丰店的一方水土。

菜园北边,有三处老院落,主人都姓于,东边靠近乡道那处院子最大,前几年主人家为了给儿子娶媳妇,把旧房拆掉,在原址盖了新房。被拆掉的就是曾经的恒丰客栈,这恒丰店地名的起源地。如今半点客栈的影子都没了。

靠西边这两处院子,前一处的主人去世了,无人照料,长满杂草,房子便塌了。屯里人常说,再好的一座房子,假如没有人住,过不了几年就得塌。而再老的房子,只要有人住,有了人气,它就塌不了。

可时代变了,年轻人都搬去城里,这老话,也就没多大意义了。

靠最后面那五间房,住着整个屯里辈份最大的老人。儿女们都在别处盖了新房,这老房子也就慢慢变冷清了。

可在80年代时,老人的几个儿子分家,曾为了多分得半间屋子,大打出手,兄弟间很多年都还记恨着对方。

而现如今房间都空了,却无人再争抢,无人再回来住。这前后反差,不禁让人唏嘘。可悲的是尽管房子塌了,兄弟们依然没有往来。

在这院子西边有一大片玉米地,每到年三十傍晚,男人们就会虔诚的提着灯笼,来到这块玉米地中,通过周围景色参照,找到属于自家的位置,烧香烧纸钱,放鞭炮,做仪式请老祖宗回家过年。

外来的人一定看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在一片玉米地里请老祖宗灵魂?唉!其实连他们自己也不大明白。

后来出了一件事,这块地的主人在赶着马犁地时,马蹄踩空,落进一个深坑中,差一点折断了这匹好马的腿。

当他惊魂未定,查看深坑里到底有什么,却发现是一座坟墓。小辈儿的人们才知道,原来这玉米地下面埋着各家的祖坟,不知什么原因给推平了,平整成庄稼地。

得知踩塌了坟墓后,屯里辈分最大的老人来了,他确认了位置,确认是自家祖上的一位老太太,于是叫几个晚辈开始迁坟。从中挖出个铜鼎,里面装了很多道光,乾隆通宝。

小孩子们看着好玩,便要取那些铜钱来玩,被大人呵斥:敢不尊敬祖宗,晚上要肚子疼!吓得孩子们远远跑开。

除了铜鼎,还挖出一根银簪子,簪子上整齐落着一排白发丝,屯里人都感震惊,想不明白过了上百年,骨头都烂光了,怎么头发还完好无损。对于这些未知的现象,人们议论了好一阵子。

(为此我专门百度了一下,才明白原来银子有杀菌杀毒作用,还抗氧化,所以银簪上的头发没有腐烂,属于正常科学现象)

屯里人大部分汉族,少数嫁进来的媳妇是满族人。初来时她们还说些东北方言,渐渐的就随本地人说起胶东话。

从地图上看,这地方属于东北,可日常生活却与真正东北人有很大差异,这里不说东北话,而是胶东话。这里不论婚丧嫁娶还是祭祀仪式,都与山东一样。包括饮食,建筑,风俗习惯,群体个性特点都不像张扬的东北人,而像朴实的山东人。

当然,不只恒丰店这一个屯,包括整个辽东半岛汉族人,都与山东人接近,不同于东北。

大的历史事件闯关东,我们都知道。但早在闯关东之前,辽东半岛通过整齐规划,以军屯为单位的行政区划已经形成。

也就是说,在闯关东之前,就有一大批山东人有组织规划,被迫迁移来到辽东,开垦土地,种粮食供给军队。

其中,这个叫恒丰店的小屯子,我的家乡,就起源于那段历史……

3

1652年,清军入主中原,大量满族人也随之进入关内,长城以北变得空虚,沙俄军队趁虚而入,在黑龙江沿岸烧杀抢掠,边关告急,驻防宁古塔章京海色带兵深入原始森林与之交战,但终因粮草不足被俄军击退。

一封封急奏被送到北京,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阅完急奏后,没敢耽搁当夜送到年轻的顺治皇帝面前。

顺治阅完奏折后来到书房,唤来索尼,然后问这一满一汉两位重臣,你们有什么提议?

范文程见老道的索尼不想先说,便先将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黑龙江以北气候寒冷多森林俄军仗着地域优势总是抢完东西就跑,我大清若想一举歼灭,必须备下充足粮草,做好持久战准备,追到他们无路可逃。

索尼盯着范文程的眼,仿佛要钻进他的脑袋里看看他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如今我大清时局未稳,前朝余孽到处谋反作乱,若将南方守军和粮草调回关外,后果我不说你也应该可以明白吧。

范文程吓得一哆嗦,偷偷的瞄了顺治一眼,见皇帝仍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便又继续,请索大人听我说完,

想要彻底赶走俄国人最主要的难题就是粮草,然后范文程走到身后墙上的一张地图前,用手指在北京和宁古塔画了一条直线,就算我们有足够的粮草从北京运送至宁古塔,恶劣的气候加上漫长的补给线,至少会让粮草折损过半,所以为了长远考虑,我提议在关外开辟军屯,从内地人口密集省份,招募汉人去关外开垦农田,再建立一条高效的运送补给线路,只需两年我们就可以真正的对俄宣战。

范文程看到顺治的眉毛扬了一下,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可是还没等到继续往下说,索尼便一下跪在了顺治面前,皇上请三思,关外乃我大清龙脉所在,若是让汉人坏了风水,后果不堪设想。

范文程蒙了,回溯过去没有哪个朝代的皇帝不在乎风水,而自己竟然将那耸立了千百万年的巍巍长白给忽略了,毫无疑问这是老辣得索尼给他的致命一击,真该死,索尼这个老东西,若是往后抓住这个问题不放,自己这一次怕是走不出这皇宫了。怎么办?怎么办?该死的脑袋,我到底该怎么应对。

此时范文程真的害怕了,诺大的皇宫静的让人恐惧。透过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仿佛看到断头台上在流血。

这时,顺治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紧不慢走到了地图前,用手指从安东到旅顺口画了一条与海岸线平行的直线,然后转身看着哆哆嗦嗦的范文程,你看这片地方怎么样?

天呐,范文成何止是惊叹,当看到那片地方时,若不是身在皇宫,范文程早已哈哈大笑。因为那片土地,完全就是在长白山脉以外,对龙脉造不成丝毫影响,而且远离北京,若是汉人谋反,想要到达北京至少也要一个多月时间,大清有足够的时间去平反叛乱。同时这还阻止了朝鲜难民侵入我国领土。

(插一段题外话:正好在我写这篇文章时,甲午海战的经远舰,在老家庄河打捞出海,日军就是从庄河登陆,打进山海关。多惨痛的教训。辽东半岛的军事重要性显而易见。)

此时阅历丰富的范文程,彻底折服,这位年少皇帝用聪明才智,轻而易举的化解了自己的困境,也化解了立足未稳的大清国困境。

范文程整理心绪,跪倒在地,皇上英明,此地既不影响龙脉,又临海,若是把军粮运送至码头,再装船从黄海沿岸一直到达安东,再由安东沿鸭绿江向北到达吉林,从吉林经陆运到达乌苏里江或松花江,再从水路送至宁古塔。即缩短路程还能减少人力,消耗等。

顺治笑了……

但索尼似乎不死心,跪在地上,慢慢转过头看着范文程,你打算怎么管理这些汉人?他们会越过边境到长白山挖参,挖金。

范文程慢慢站起来,指着胶东半岛说:山东地少人多,受儒家熏陶民风纯朴,便于管理。我们可以招募壮年,再征调船只将他们送往辽东,许以耕牛和种子,开荒种地。

为防止逃跑,所有汉人都要登记在册,一人逃跑全家受罚。并且可以沿着皇上刚才画的这条线,种下柳树,用来警告汉人不得越界,每隔段距离派一八旗兵丁把守,可保无忧。

并且这些军屯,靠近海岸,还能防止朝鲜难民入侵,防止滋生海盗。

顺治皇帝听完后,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哈欠,见索尼没有意见,便下令范文程下去筹备此事,然后自己向着寝宫走去。

当范文成回到家后,仰天大笑,这是在多尔衮死后,自己被牵连以来,第一次被皇上重用,这颗被压抑已久的心,终于再次被唤醒过来。

他顾不得睡觉,找来一张北方地图,开始仔仔细细的研究。

两天以后一份完整的辽东开垦计划放在了顺治皇帝的面前,方案细致的程度令人惊叹,皇帝看完以后,露出满意的神色。

有了皇上的支持,计划得以顺利实施,但具体落实下去还是大大出乎范文程预料,因为山东人家族观念极强,他们不愿意背井离乡远离父母,去北方苦寒之地。所以主动愿去辽东开垦的人数远远达不到预计。

正在范文程一筹莫展的时候,顺治下达了另一道旨意,凡辽东开垦招民百名者,文授知县,武授守备,招民六十名者,文授州同,武授千总,招民五十名者,文授县丞,武授百总,招民数多者,每百名加官一级,所招民每名口给月粮一斗,每地一晌给种六升,每百名给牛二十头。

当这道圣旨下达到山东各州县时,衙役,乡绅们顿时沸腾了,他们想方设法坑蒙拐骗,将一个个壮劳力送到蓬莱码头,甚至不惜强行把人劫持,来换取加官进爵。

当然,对于高高在上的顺治皇帝来说,这样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只不过他不在乎使用什么手段,只需要用最快速度解决问题,因为冬天就要过去,必须赶在播种时节前,将这些种田的人整齐的摆放在辽东那片荒芜之地上。

辽东半岛,此时正被茫茫白雪覆盖,曾经的那些农田,在旗人离开后长满杂草,只剩下一些腿脚不便的老年人,在艰难的维持着生计。因此从朝鲜逃过来一些难民,在辽东开荒种田。还有一小部分喜欢冒险的汉人,在这里从事官府禁止的生意,当然报酬也是相当丰厚。

而在隔海相望的山东半岛则是另一番景象,密集的村落,饥饿的人群。强悍的满族人骑着高头大马从一片土地跑到另一片土地,跑马圈地,所过之处全部划为己有,而失去土地的汉族人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毫无办法。

在这样一个历史背景下,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弹指一挥间,胶东居民一个个战战兢兢被迫走上木帆船,踏上这段生死未卜,充满未知的旅程。

船经过渤海海峡停靠在大连湾,这些异乡人从此踏上辽东这片陌生土地,被人绑住双手,步行一路向北几百公里,到达早已分配好的各个屯子。

虽然辽东气候恶劣,但并未吓住这些异乡人,他们用山东人特有的勤劳和智慧,还有隐忍,开始赶着耕牛日复一日劳作,秋天时一车车粮草被征收上来,送到码头,再沿海北上鸭绿江,沿松花江,或乌苏里江送到黑龙江流域,为康熙年间清朝战胜沙俄的战争,立下无人知晓的默默功劳。

谁为这群移民歌功颂德过吗?没有!

他们不需要,因为他们习惯了默默无闻的生活。

当他们在辽东生活了数年,边关局势稳定后,康熙年间才实行了封禁政策,但辽东富庶的消息,已经传遍山东各地。人们对生存的激烈抗争,对辽东的美好渴望,促使他们历尽艰辛,踏上北上的路,这就导致后来的闯关东大历史事件出现。

就这样,踏上辽东土地的山东人像一粒粒种子,在这片陌生土地,生根发芽,开枝散叶。

长成许许多多恒丰店这样的屯子。

4

我成家有了孩子后,第一次带儿子回家,刚好路过老宅门前,妻子摔倒了,她怀抱着儿子,倒下的动作就好像对着爷爷家磕头。

我不迷信,但这巧合的有点离谱,走了那么远,偏偏在爷爷家门前摔倒。

妻子很不高兴,我安慰她,是太爷爷见到重孙高兴了,想要亲近一下。听我这样说,她的心情才好了。

我停下脚步,看着高高的荒草在院中随风摇晃,还有漏了好几个窟窿的屋顶,顿时感到鼻酸。这老房子曾承载了我多少童年记忆。如今就荒废了,就好像心中那块最美的记忆也一去不返。

回到父母家,望着族谱,心里又生出一股莫名的自责感,不自觉联想到爷爷,和那年三十晚说过的话,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是想告诉我家族来历,又怕我不乐意听,变着法的引起我好奇心。

而我却把他的话当成胡言乱语。伤了他的心。

如今什么都懂了,想听了,他却不在了。

望着宗谱上爷爷的名字,还有那些更久远以前的祖先名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总觉得他们会在看不见的地方守护着我。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内心感受。

那时候,我不懂爷爷为何久久站在宗谱前仰望,而现在我却喜欢上了同他一样久久站着。

看着最初来到此地那三位祖先的名字 ,猜想他们很可能一辈子再也没回去过山东,再也没见过他们的父母。

突然很想哭,为那些历经磨难而活下来的祖先感动。看着那些名字,想着那些在恶劣环境中生存下来的人。

那个最初留在恒丰店屯的于姓祖先。像一粒长成大树的种子。

我想……如果恒丰店屯是一棵大树,那我就是一片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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