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风波录】点点血染竹

【江湖风波录】点点血染竹

文/张绍昂

一.

老梁刚来空明山的时候，满山尽是葱郁的树木，但唯独没有竹子。

可老梁心里知道就是这里了，他再也不想过流浪的生活了。

他决定自己种下一片竹子，但他明白，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他只有一只手，一把斧头。

可再难他也要试一试，下半辈子自己似乎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不如试着让自己忙起来，也免得孤独寂寞。

幼苗一棵一棵地种下，他满头黑发也一根一根地变白，当这片竹林长成的时候，他已是鬓角如霜，眉头如壑。

他并不后悔，甚至还有点开心。

老梁在竹林中间的空地上建了一座竹楼，闲来无事时他会坐在竹楼前的平台上喝茶。微风吹过婆婆娑娑的竹叶，有时会吹走风尘，勾起他心头的陈年旧事。

可最近，老梁却高兴不起来了。

他的竹林被城里一富豪看上，要强买下来。老梁自是不愿意，当初自己费尽力气，可不只是找个养老的地方。

他是在等一个人，一个在他心底一直都抹不去的女人。

二.

老梁本名梁如海，年轻时是个劫富济贫的大盗，仗着手中两柄重斧，抢过不少土豪乡绅的钱财，也砍过很多恶霸的脑袋。

提起侠盗梁如海，有人点头称赞，也有人谈虎色变。

害怕的自然是那些富人，平日里欺民霸市惯了，平地里冒出个心头刺，搞得这些人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他们合伙出了一万两白银的高价，要买梁如海的项上人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几十个杀手没日没夜地追杀梁如海，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他。

最后，梁如海被五个杀手围住了。

厮杀了三天三夜，双方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特别是梁如海，双臂又酸又麻，一对斧头几乎都提不起来了。

看着对面五双血红的眼睛，梁如海笑了，自己难道就这么死了？

他一声怒吼，用尽力气把一柄斧头扔向五个杀手。

斧头在空中旋转着，带着风声呼啸而来。其中一人躲闪不及，被斧头正好劈中了脑袋。

剩下的四个人有那么一瞬间愣了一下，因为没人看清斧头是怎么飞过来的。

可就在他们发愣的时候，梁如海却逃之夭夭了。

山中路径崎岖，黑夜中更是看不清方向，梁如海踉踉跄跄地跑着，双腿如同灌铅一般，可是他一直没有停，心中的念头支撑着他。

“我不能死！”

也不知这样跑了多久，梁如海跑进了一片枝繁叶茂的竹林，借着渐渐灰白的天色，他看见竹林中显现出一间竹屋。

他心中大喜，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狂奔过去，却不小心被石头绊了脚，整个人“哐”地就摔倒在地。

昏迷前他隐约看到竹门开了，一抹素白映入他的眼帘，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八个月后。

“你……真的要走？”女子站在竹林中，背对着梁如海，双手握着衣衫，牙齿轻轻咬着唇角。

“若雨，”梁如海轻轻握着女子的肩膀，把她转过身来。“等我回来后，我们就好好过日子，也让腹中的孩子将来不再受苦！”

“可……”若雨刚要说话，梁如海用温热的手遮住了她的唇，“放心，我会平安归来的！”

说完，他便身形一闪，跃上竹枝，消失在空中。

若雨抚摸着自己微隆的小腹，想起梁如海之前说的话。

“孩子出生后叫梁冰吧，像你冰雪聪明一样，哈哈。”

她叹了一口气，口中喃喃说道：“可我只想和你过平常简单的日子啊……”

三.

也许是上天眷顾，在他临死前被林若雨救下。几个月的相处之中，林若雨不仅治好了梁如海的伤，还融化了他坚硬如铁的心。

他爱上了这个温柔如水的女子。

林若雨自小长在深山，不谙世事。对这个热血粗犷的汉子也有了好感。

两人私定了终生。

梁如海要做最后一票买卖，不为劫富济贫，只为妻儿日后衣食无忧。

在江湖中消失了半年多，许多人以为侠盗已死，有人叹息，有人拍手叫好。有钱的人放松了警惕，给了梁如海大把的机会。

只用了半个月，他已得到不少的银两，足够一家三口下半辈子的生活。

没有在这花花世界中过多的留恋，他回了绿竹林，那里有他朝思暮想的人。

可当他回来时，昔日的竹林已变成了一片火海。

只有一个人在等他，一个要取他性命的杀手。

“我等你很久了。”杀手蒙着脸，几缕发丝遮住了阴沉的眼神，长剑在他黑色的衣衫上擦拭了一下。

可梁如海的脸比他阴沉得更加厉害。

“竹屋中的女子在哪？”

“女子？”黑衣杀手明显一愣，转而声音凶狠地说道：“去地狱找她吧！”

明晃晃的长剑向梁如海刺来，看似平淡无奇的剑式透着刁钻古怪，眨眼间就到了眼前。

梁如海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得开这一招，有一瞬间他倒希望自己死在黑衣杀手的剑下。

梁如海感觉自己太累了，他想休息一会儿。

可长剑刺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挥出了手中的斧头。

“我不能死！”

“咔嚓！”长剑断了，黑衣男子眼中露出惊恐的眼神，慢慢倒了下去。

梁如海扔下斧头，捂住了自己的左肩，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鼻子眼睛都要挤在了一块。

黑衣男子没能要了他的命，却砍掉了他一只胳膊！

梁如海强忍着肩上的剧痛，冲进了火海。熊熊焰火烧着了他的衣衫眉发，不过他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

燃烧的竹林中他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尸体。果然，若雨冰雪聪明，不会在这白白送死的。

梁如海冲了出来，拍灭身上的火焰。肩上流下的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身子，他简单包扎了一下，捡起了地上的斧头，走了出去。

“若雨，我会找到你的！”

四.

梁如海一边回想着这些事，一边在大青石前磨斧头。

这时那富家公子哥带着人来了。

他磨着斧头，口中慢悠悠的说道：“十几年没用过了，还真得好好修理一番。”

公子哥身边的管家走上前来，趾高气扬地对梁如海说道：“老梁啊，考虑的怎么样了？要我说，你就卖了吧，城里那处院子哪一点比不上这破地方。还害得我们公子亲自来，惹怒了他，你可吃罪不起。”

梁如海没有搭他的话，抬头瞅了一眼他身后十几个劲装结束的汉子，还有一旁的公子哥。

那公子哥剑眉星目，锦衣华服，看着梁如海的眼神带有一丝的不屑。

“可惜了，还这么年轻。”梁如海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身影一闪。

“啊！”那管家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公子哥只感觉自己脖子一凉，然后才看见把斧头架在自己肩上的梁如海。

公子哥喉咙一动，咽了一口唾沫。

“大侠饶命啊！”他双腿一软，跪在了梁如海的面前。“大侠饶命，小人叶凉冰再也不来打搅您老人家了！”

“你说你叫什么？”梁如海拿着斧头的手有些发颤，“梁冰？”

“是是是，小人叫叶凉冰。”

“那你认不认识一个人，她叫……她叫林若雨！”梁如海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那……那是家母啊？”叶凉冰的表情有些不解，“大侠你……”

“呃……”梁如海看到自己的胸前刺出了一把剑，上面沾着自己鲜红的血。

但他却笑了。他知道，自己终于把他们等来了。

“哎呀！谁让你们杀他了？”

“公子，此人不杀，这林子你怎能得到呢？再帮老夫人找得一清幽之所，那怕是难上加难了。”

管家握着长剑的手还在发抖。杀人，他也是第一次。

叶凉冰眉头紧皱，叹了口气。“也只有这样了，赶快把这老头埋了，谁要是泄露了风声，我要你们和他一样！”

“不敢不敢！”

叶凉冰看了一眼梁如海冰冷的尸体，摇了摇头。

“造孽啊！”

五.

秋风初起，竹林中木叶飘落，显露出一丝丝的荒凉。

“娘，您慢点。”

“冰儿，这片林子真是极好，娘亲甚是喜欢。”

叶凉冰掺着身裹披风的母亲在林中缓缓漫步，虽然青丝微霜，但面容却一点都没有变化，依旧那般清丽脱俗，不染风尘。

叶凉冰的母亲就是林若雨！

当年她躲过了杀手的搜查，从山中逃了出来。无奈九月怀胎，腹中的孩子就要出世，无奈之下，她敲开了一座豪宅的大门，向里面的人求助。

之后宅子主人看上了林若雨，要娶她为妻。林若雨一人孤苦无依，为了孩子，便遂了他的意。

林若雨坐在竹楼前的椅子上，接过梁冰递过的热茶。

看着满林的竹叶，心中默道：“也不知你如今是生是死，若你也在此，一家团圆，岂不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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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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