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里?”
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刺眼的光芒晃射得让人泪眼汪汪。迎面的风似热浪般翻滚而来,将皮肤灼烧得近乎崩裂。
“我在哪里?”亚特揉了揉眼睛,他始终不敢相信面前的景象。
四周一片荒芜,没有一点遮蔽,几根野草在沙堆里羸弱摇晃,大理石被风沙磨得晶莹透亮。
在亚特的记忆里,他此时应该正在家里处理A plus产品的宣传策划,这是公司最新研发的一款AI机器人,而作为宣传部经理的他已经为广告策划、广告投放等一系列任务忙得三天没合眼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带入到这飞沙走石的荒漠里的。但现在这些都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该如何走出这片沙漠。
拖着乏力的身躯,带着困惑与迷茫,步履蹒跚地在险陡的沙堆里前行,宛如一粒尘埃被丢入茫茫宇宙寻找不见光明的出口。
亚特今年刚满三十,在别人眼里他是幸运的,家境平庸,普通一本本科学历,却在三十岁之前成功晋升到经理职位,还有一双胖嘟嘟的龙凤胎儿女。大家都说他转运了,被上帝终于眷顾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需要努力奔跑,披荆斩棘,才能承受住这般恩惠。抛开所有标签的光芒,他更像是上了发条的人偶,身体被掏空,灵魂已出鞘,但动作却不自觉地向前冲刺。他和普通人一样,不过是一枚社畜,在公司画的大饼之下浑浑噩噩地忙碌着。
亚特内心焦躁,他想赶紧走出这片漫无天际的土地,在他印象里,明天一早要把策划文案放在总监办公室的桌面上,而那策划文案似乎自己才修改了二分之一。
“该死,这是什么情况?”当他看见大理石上圆圈标记的图案时,他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疲乏。这是他在出发前所刻的标记,可卖力走了几公里路,却又看见了这个图案,似乎说明他刚刚不过是在绕圈,做徒劳的功夫罢了。
“我一定要冷静下来,不能慌乱!”亚特哆嗦地为自己加油打气,以强压自己内心的恐惧。
他在沙堆里插上一根木棍,将石子垫在影子的尽头。
昨天,总监已经是第三次要求亚特整改方案了,凡物事不过三,从总监难看的脸色上,亚特读懂了对自己的不满意。即使是彻夜撰写的文案,只要是领导手臂一挥,一切归回原点。
没有什么好抱怨的,生活本就如此,而现在也得乖乖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一刻钟后,影子的朝向发生了变化。亚特再拾一块石头放上,并用木棍将两石块用笔直的线条连接起来。这样,亚特就找到了东西方向,便不会再迷路了。
沙漠!“我要喝水!”
此时,大概是响午了。
烈日炎炎,氧气在空气里挤轧燃烧。豆大的汗珠挂满在亚特的脸上,呼进的气体也卡在了咽喉处,甚是辛辣。
“水,我要喝水!”几小时的徒行将亚特的体力透支得彻彻底底。力不可支的他出现了轻微的幻觉。几次看见海市蜃楼,看见一潭清泉,结果扑上去仍是一盘软沙,还弄得全身狼狈。
没有水和食物,想走出沙漠纯属谬想天开。
亚特想起了自己的公司,那是一家处在萌芽期的科创企业。人手不足一直是小公司的通病,这些公司似乎都喜欢用减少人力资本的方式来压缩成本。于是,公司里的每个人就像是连轴转的陀螺,被抽打着运转,不能停歇。没有帮手就自己硬上,资源不足就自己跑腿挖。最初会抱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时间久了,也就适应了这高强度的压力,学会了自立生存。
现在,也一样。亚特必须自己来挖掘水源。
于是,他边走边寻植物,但凡有一棵,他便会用手抛沙,待植物松动,就将其连根拔起,榨取它们根部汁液。虽然能滴在嘴中的水珠微少,但至少能够解决燃眉之急。
他必须撑住,公司里的任务还没完成,上级和下属也都等着他,他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地甩开。况且,他还有家人和朋友,这些都是他舍不得走的理由。
生存下去,就会有希望。
找水!“我好冷啊!”
天渐暗沉,夕阳涌泻出猩红的晕染,天幕中出现了几点疏散的星儿。
“早穿皮袄,午穿纱。”沙漠里的气温正是这样变化得剧烈。当太阳滑落地平线以后,换来的便是风刀霜剑、寒风侵肌。
亚特躲在了一个巨石背后,他身上单薄的衣衫抵挡不住冷然西风的嘶吼。他将自己蜷缩起来,以求能够温暖一点。
四肢僵冻,嘴唇青紫,亚特感觉自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动弹不得,而牛头马面似乎在不远处向自己招手。
“我好冷啊!”困意泛起,眼皮下垂,呼吸渐渐微弱。亚特知道,如果这样睡着了,他很可能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爸爸——,爸爸——”耳边传来了悠远的呼唤声。
“是自己的宝贝冷儿和艳儿吗?难道他们也在沙漠里?”亚特瞬间精神抖擞,他既担心在这见到自己的儿女,又有些期待能再和宝贝们见一面,他怀着忐忑的心睁开了眼。
“爸爸,下个星期就是我们的生日了,你能不能在家陪我啊?”女儿艳儿嘟着嘴巴向爸爸撒娇。
“爸爸,就留下来陪我们吧,你从来都不给我们过生日,今年就陪我们一次。”儿子冷儿噘着嘴,有些不满。
“爸爸陪,爸爸一定陪!”亚特颤抖着身子上前拥抱他的孩子们。
恍然间,眼前的人脸消失了,留下的仍是一片无棱角的漆黑。
“我一定要活下去,我要见到我的孩子们,我要陪他们过生日!”亚特情绪激动,喘气声也变得越来越大起来。
抢救
“心电显示室颤,脉搏消失,心音听不到。”
“气管插管,准备除颤。”
“肾上腺素一毫克,静脉注射。”
“开始电击。”
手术室里,外科医生们正极力抢救着亚特。21:32在徐浦大桥上发生大型货车侧翻事故,货车上的钢筋全部散落一地,而其中一根不巧直直插进了亚特的身体里。而此刻,医生们正为亚特做抢救手术。
“脉搏、血压回来了。生命体征稳定。”
“可以通知病人家属。”
“你醒啦!”
阳光柔和似絮,轻盈盈地飘进了亚特的病房里。他缓缓睁开了沉重的双眼。
“晓娟,你是晓娟吗?”亚特揉了揉眼睛,他深怕这又是他的幻觉。
“老公,你醒啦!”晓娟紧握住丈夫的手,不肯松开,“昨晚张医生为你做了八小时的手术,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天佑我老公,遇到了这么好的医生。”
亚特的记忆回到了昨天夜晚九点,他接到了总监的电话,说是要紧急处理一批公关文件。于是,他便开着轿车赶去公司,不料在立交桥上发生了事故,而后他就没了知觉。
“原来沙漠的景象是我昏迷时候脑袋里的幻影啊。”亚特小声喃喃。
“你在说什么呢?”妻子晓娟一脸疑惑地看着亚特。
“没什么,老婆。我说要对你一辈子的好。”亚特冲晓娟邪魅一笑。刚刚经历了生死关头之后,能够再见到自己的家人,他已是非常的知足了。
“冷儿和艳儿在家吗?”亚特想起了他的双胞胎儿女,正是因为孩子才让他在死神面前激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最终逃离了死亡危险。
“你真的是病傻了,今天是周五,孩子们都在上幼儿园呢!”晓娟故作生气之态,如果不是亚特刚刚清醒过来,她绝对又和丈夫争吵了,因为她不满丈夫对两个孩子总是这样的不上心,让自己一直处在丧偶式育儿的状态里。
“老婆,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会多陪冷儿和艳儿的!下星期是他们的生日,我们为孩子们举办一次生日宴会吧!”这次事件让亚特意识到了他内心深处真正所在意的东西,他想在事业上缓一缓,多陪陪家里人。
“好的,老公!”晓娟对亚特醒来后的转变有些惊讶,以往是不大可能从亚特口中听到这类似的话的。
“老公,你是怎么啦,是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感觉奇奇怪怪的。”晓娟还是忍不住问了亚特。
发生了什么?或许只有亚特自己才能知道。
在过去的八个小时里,他被困于无人的荒漠中,经历了痛苦与绝望,感悟了现实和人生,游走在险恶环境和顽强意志的夹缝里,他努力得求着生存,也终让他成功看见了光明的果实,回到家的港湾。
他想把这些都告诉老婆,但话在嘴中,止于齿间,他对老婆说:“从今往后,我们都要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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